照睡猶持通夜燭(一)

這時候葛明鈞也已經換好衣服出來了，照舊是一襲深藍色宮裝，以銀線疏疏繡了不認得的藤蔓，中間用橙紅的線繡著粒粒朱果，裙下露出雪白的內襯。這幾種顏色本是極容易相衝的，可是到了她身上，便妥妥帖帖的，看上去讓人覺得神清氣爽。

太後賜座，葛明鈞落座在許淼淼下方。

“今日想起來，葛美人似乎極為偏愛藍色。”許淼淼無意道。

葛明鈞臉頰上的笑意清淡如六棱雪花，髻間戴一枚小小的累珠銀鳳簪，小指大的明珠垂落眉間有溫軟的光澤。她抬頭看眼頭頂上澄碧的藍天，道：“藍色是臣妾最為喜歡的顏色，天空無邊無際，象征著遼闊和寬廣。臣妾之前隨父親在邊塞，那裏的天，純藍而明淨，空中飄浮著的雲朵蓬鬆潔白，在山腳望去，雲低低悠然遊移，感覺離人非常近，仿佛奔去縱身一跳，便可扯下一把雲絲。行至山腰，有若置身雲端，伸手出去，那縷縷白煙緩緩掠過掌心，恬淡的清涼。縱然夏季也是十天九霧，密林上空，更是雲海滾滾。最高的山峰立於雲海之中，巍峨磅礴……“

她一口氣說了這麽多，眉宇間都顯得柔和起來。太後在一旁聽到了，不禁好奇道：“哀家聽說邊塞都是大漠戈壁，漫天塵土飛揚，果真有葛美人說得這麽好嗎？”

葛明鈞回過神來，臉上恢複到禮節性的笑容，平聲道：“皇上治邦有道，如今邊塞也是水澤之地。雖有太後所言大漠戈壁，那裏卻是人跡罕至的。”

太後聽到她這麽說，笑得慈和，“皇帝的確是個好皇帝，如今天下河清海晏，哀家也就放心了。”

許淼淼又言道：“方才本宮見到葛美人和侍衛比試竟然也是占得上風，巾幗不讓須眉，果真是身手了得。隻是不知道邊塞兒女是否都和葛美人一樣身手矯健？”

葛明鈞舉起麵前桂花茶用了一口，放下茶盞時一個琉璃翠的翡翠鐲子從她手腕上滑了下來，她道：“邊塞女兒不必京中豐饒安渥，人人皆習武術傍身。除了麵對豺狼虎豹的時候能夠自衛，在外藩進犯時全城警戒，共同禦敵。”

太後笑吟吟地看著葛明鈞道：“哀家難得聽到你一次說這麽多的話，聽人說你時常不出宮，今後多來永壽殿走走，陪哀家說會兒話。”

許淼淼眉毛一跳，聽太後這意思分明是很中意葛明鈞。她垂眸思忖片刻，記起太後是在壽辰上軒轅澤涉險之時對葛明鈞有印象的。抬眸往葛明鈞看去，看到她麵色依舊淡淡的，不悲不喜。

“太後不嫌棄葛氏愚篤就好。”她把杯中茶一飲而盡，隨後淡聲開口。

這般無禮的動作太後卻不斥責，神態間倒顯得有幾分喜歡她的真性情。

這幾日軒轅澤的生活看似與平常無異，甚至要清閑一些，實際上卻是忙得不可開交。

密室之內，皆是軒轅澤當初奪位時就開始培養的心腹。有當初被他假意削官的賈立芹，有眾人眼裏的貪官趙琛，亦有左眼殘疾的小參軍郭德。

軒轅澤走至密室之東麵，拉開帷幔，牆上便露出一幅地圖來，長寬一丈。

“各位請近前看。”

在場諸人皆上前，地圖之上，整個大元山嶽河川，都城鄉鎮，皆是清清楚楚。

“我大元雖不及姚人和草原兩國之大，但也有城池三十二座，土地四千二百裏。大元西接外族山尢，北接姚人領地，東臨其帝都，而南則接草原，東南處卻接沙漠戈壁。”軒轅澤手在圖上飛點，然後落向與姚人相接之處平城此處亦是汝南王大本營所在地。

他沉吟良久，然後道，“賈立芹，你將駐在良城的五千輕騎撥回，留原駐兵守城即可，而接山尢之計城守軍不變，接帝都之量城守軍不變，接姚人之大丘增派輕騎五千，趙琛你領兵前往。”

“是！”大腹便便的男子應道。

“剩下便是如何給予狂妄的汝南王狠狠一擊了！不知諸位將軍有何見解？”軒轅澤挑眉看著自己的幾個親信。

“皇上，此次汝南王和朝廷火力相拚，他必不知道我們派出裴大人引去平陽侯的沈家軍，也不知道九王十四王早已派兵把他們包圍。隻以為有葛將軍從邊關調兵，必會走大道，與葛將軍所帶三萬將士麵對麵相擊！”郭德走上前畫出汝南王行軍路線。

“不錯。”軒轅澤點頭，手指在地圖上盤旋片刻才點定，“你卻忘了朕讓九王十四王守在平城之意。”

不待郭德開口，軒轅澤已經道：“平城雖然有重兵把守，亦是汝南王所在，他的勢力卻遠及臨兆、嶺南、安陽、潮州一帶，他城中比修有暗道。若是實在逼急，他便會帶親信到這四個地方中任何一個，重新開始。”

郭德一聽，麵上一訕，軒轅澤一依舊一本正經。

“朕讓九王十四王在此，隻是為了能磨損汝南王三成的兵力，賈立芹的五千輕騎保城是以防萬一。汝南王一行狼狽逃竄，必然先至兵力最為雄厚的潮州，此外他亦可在此和安祿元匯合，妄圖攻破虎關口，直取我大元洛帶和黃龍兩城，希冀充實他們的兵力財力。”

眾人頷首，聽到軒轅澤道：“因此朕已經派韓朔到時守到潮州一帶。此時汝南王的兵力已經接近損耗一半，事態必有變化。有兩個可能——”軒轅澤伸出手指，“第一個可能就是他還未到窮途末路之境，不必求助姚人，必然會派兵故意到草原滋事。到時候草原進犯邊關，朝廷就不得不派兵前去鎮壓。因此，朕讓趙琛你才五千輕騎前往，就是讓你先去防犯於未然。”

趙琛點頭，“末將明白。”

“第二個可能，就是安祿元殺掉汝南王，自立為王。”軒轅澤此時光芒炫目，意氣風發，“朕早聽聞安祿元和汝南王時有朝政不合，未必有屈居他之下之心。隻是汝南王的兵力比起他顯得優勢更大，但此時汝南王已經落敗三成兵力，和他旗鼓相當。兩者若是相鬥，至少各自折損一半兵力。”

“難道沒有他們兩者聯合的可能？”兵部楊立坤開口。

軒轅澤一笑，搖頭，“自然沒有，因為朕已經把儒音帝姬許配給他的公子。”

“皇上。”楊立坤一聲驚呼。

“這可是權宜之計，儒音乃是朕的掌上明珠，朕怎麽可能許配她給一個叛賊？”

眾人這才心安了些，賈立芹道：“隻要皇上有把握就好。”

至此又繼續商討下去，“汝南王和安祿元反目，汝南王必然會趕往下一個地方，既是臨兆、嶺南、安陽三個地方其中之一。”

“臣認為汝南王必然會逃亡到嶺南，因為此處有一個易守難攻的關口，且大皇子在這裏。汝南王才耗損了兵力，必然先在想要保存實力。嶺南人少地多，且有瘴氣，汝南王劍走偏鋒，占據這個地方後再誘朝廷的兵力前往，慢慢如蛇蟻之勢蠶食朝廷兵力。”郭德道。

軒轅澤麵露讚許，“但凡是行軍打仗，總有出奇不意之時，為了保證萬無一失，朕還是派人在臨兆、安陽部署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