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陰虛熟徹天香(三)
十萬朝廷的軍隊並沒有動作，隻有軒轅定和軒轅玨兩人以及精選出的五十兵將站在高湛的修羅陣前。但見到軒轅定帶兵進入修羅場內，霎時感覺到一股鋪天蓋地的血腥之氣，手上青筋暴起，腦海中一片紊亂，放佛隻有揮刀而下的快意能夠滿足血脈的充盈。再看那五十名兵將，亦是赤紅著雙眼。
“馮將軍。”裴延鈞勒住馬的韁繩走到馮品麵前，馮品的視線從前麵落回他身上，問道：“裴郎將，怎麽了？”
“依你之見，九王十四王帶領的五十兵將可否破修羅陣？”
馮品的目光睿智而深沉，反問他：“裴郎將以為呢？”
“此二人有驚世之才。”裴延鈞不吝讚詞。
馮品點頭，灰白的兩鬢盡添滄桑之色，“九王武藝超群，十四王謀略過人。高湛雖然也是英輩，但是在他二人麵前，恐怕也隻有認輸的份兒。”
裴延鈞垂眸一笑，馮品亦不再語，看著前方的情形。
此時軒轅定和五十兵將在軒轅定的指令聲中冷靜下來，或左或右，身形在修羅場中穿梭。得到消息趕來的高湛麵色一變，連忙催動陣法變化。軒轅玨眼中冰寒之意越盛，他自腰側把白玉笛抽出來，但聽到清冽的笛音穿破雲霄。兩人一來二往約有一個時辰之久，高湛頭頂忽然縈繞了嫋嫋黑煙。他身後的將是正道不好，他已吐出一口黑血，昏倒過去。
恰在此時，修羅陣上的五十兵將開始自爆，血肉飛濺。軒轅定動作迅速，一下便從修羅陣中飛身掠起。他到軒轅玨麵前停下，對馮品作了一個手勢，馮品帶著五千精兵便往前疾馳而去。
潮州軍士見了，急忙抱起高湛就往城中跑去。在朝廷軍隊還沒有接近的時候，他們的城門已經訇然合上。
“黃毛小兒，隻知道做縮頭烏龜！”馮品嗤笑一聲，對後麵的將士揮手，喊道：“攻城！”
軒轅玨看熱血向前的將士唇角微微露出一抹淺笑，掉頭對軒轅定道：“皇兄，這裏便交給你了。”
軒轅定正欲說話，軒轅玨亦是兩眼閉合，徑直昏了過去。軒轅定愣了片刻，對身後副將招手，“把十四王好生照看著他休息！”
高湛一昏，汝南王也是纏綿病榻，潮州頓時大亂。在馮品和軒轅定的強悍攻勢之下，未到兩個時辰潮州的城門已是岌岌可危。潮州將士迫於無奈，唯有開城出門迎戰。卻暗中派有一路精兵，護衛汝南王和高湛等人從側門逃出。留在潮州內和馮品、軒轅定對持的大將正是赫赫有名的邵陽。
亂戰又持續了三個時辰，就在結果快來明朗的時候，誰也沒有料想到汝南王會從草原借兵六萬，早日的時候已經往潮州趕來。草原的軍士到時戰爭正處於白熱化階段，此時若是草原的將十加入，潮州軍士士氣大振，恐怕會對朝廷軍隊不利。軒轅定想到這裏，便和馮品緊急商議一番，帶著二萬八千兵力前去堵住草原軍士，隻等葛禺的軍隊前來。
草原人隻以為以六萬騎兵對軒轅定二萬八千軍隊綽綽有餘，卻不知軒轅定帶兵凶悍。隻是施了幾個小計，他們便有些軍心渙散。
“九王，天色已晚，窮寇莫追。此番我們已追出近兩百裏，再加連番攻城之勞，士兵們已是極累，若草原軍隊掉轉頭襲擊我們，以他們四萬之眾，而我們僅一萬八千來說，無論是從地理還是人數方麵，對我們都極為不利，不若先回潮州，待集大軍後再追不遲！”
夕陽的餘輝已漸漸收斂，陰暗的暮色浸染大地。一望無垠的荒野之上，仿如紫雲飛逝的萬千鐵騎中，一名年輕將領追著那一直馳騁於最前方的軒轅定騎。
但那一騎卻似未聞一般依舊縱馬疾馳，而身後所有的士兵更是揮鞭急追。
“九王！”那年輕的將領隻來得及喚一聲，然後便被身後飛馳而過的騎隊所淹沒，聲音便也沒於那雷鳴似的啼聲中。
“停！”猛然，最前軒轅定一騎停步下令。
剎時，一萬八千騎齊齊止步，戰馬嘶鳴聲震四野。
矗於千騎之前的是一匹赤紅如烈焰的駿馬，馬上安坐著一名身穿銀白鎧甲的偉岸男子，長身俊容，端坐於馬上卻仿如高坐萬裏江山之巔之上，不需任何言語與動作，卻自有一種睨視天下的傲然氣勢。這種氣勢，正是軒轅定所有。
“九王！”那名年輕的將領奔至軒轅定身邊，“是否回城？”
軒轅定微微側耳，似在聆聽著暮風傳送來的消息，片刻後，他微微一笑，那樣的笑是自信而驕傲的。
“素聞草原的將士最是驍勇善戰，今日一見，未免太過遜色。無力之時領兵逃去，再以弱態引本王輕敵追擊，待追兵疲態之時殺個回馬槍，想以遠勝敵人人數這個優勢來擒住或殺敗本王嗎？就隻能有這個樣子嗎？唉，這樣的對手真是太無趣了！”軒轅定這話與其是說與身旁的都尉黎緒聽，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
就在一個時辰前，馮品攻破潮州，守城之將邵陽在城破之時率兩萬殘兵直往西逃去。
“九王，草原真要掉轉頭來襲擊我們？可此時……我們才一萬八千騎而已，他們……九王，不如我們退回潮州吧？”黎緒聞言不由擔心的直皺起眉頭。
軒轅定看一眼身旁這位年僅十九歲的年輕都尉，然後轉首遙望前方，“黎都尉，有時人多並不一定代表勝數多。”
“九王……”黎都尉絞盡腦汁想說出能勸說軒轅定不要身陷險地的言詞，奈何他的大腦中似缺少詩家那種情理並茂的感性的語言細胞，想了半天還隻是一句，“九王，您還是請回潮州吧，待聯合大軍再追殲草原殘兵也是不遲。”
軒轅定聞言卻是淡淡的一笑，那一笑非讚賞同意之笑，也非嘲諷冷訕之笑，那是一個已掌握全勝之局的高明棋手對旁邊棋藝不佳反被棋局所惑的觀棋者發出的一種居高臨下的王者之笑。
環視四周，暮色已加深，化為夜色籠罩大地，朦朧晦暗之中依稀可辨，他們現身處一平坦的荒原，極目而去，唯有前方十丈處有一高高的山丘。
“本王從來隻有揮軍攻敵，從未有過後退避敵之理！”軒轅定手一揮，遙指前方十丈遠的山丘，“我們去那裏！”言罷即縱馬馳去，一萬八千鐵騎緊跟其後。
山丘之上的塵土剛剛落下，隱隱的蹄聲已從前方傳來。
“長槍！”軒轅定的聲音極低，卻清晰的傳入每一士兵的耳中。刹時，一萬八千騎的長槍同時放平伸向前方。
前方，密雨似的蹄聲伴著陣陣吆喝聲漸近，待奔至山丘下時，齊奔的草原軍士忽然止步。
“大王？”一名似副將模樣的將領疑惑的看向下令停軍的主帥。此時大軍好不容易有了回襲敵軍的勇氣，正應乘此良機回頭殺敵軍一個措手不及才時，何以還未見大元軍隊的影子，卻又下令停軍？
草原的這位王爺卻是帶兵多年的老將了，向來以謹慎行軍而稱於世。他曾三次領軍襲侵大元，每戰必得一城，隻是此次卻在軒轅定的強攻下毫無還手之力，一世英名也在軒轅定的霸氣中灰飛煙滅，唯一能做的是領著殘兵逃命而去。隻是總是心有不甘的，臨走前必也得給軒轅定留一點教訓，否則即算逃到草原，又以何麵去見草原大王？！
“大王……”身旁的副將喚著他。
王爺揮手打斷，躍下馬，身手仍是矯健的。蹲下細細看著地上，隻是沒有星光的夜色中，難以辨認地上的痕跡。
“快燃火！”副將吩咐著士兵，然後很快便有無數火把燃起，荒原上浮起一層淡紅的火光。
借著火光，王爺細細察看著地上的痕跡，當確認那些是鐵騎蹄痕時，不知為何，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慌忽然升起，令他猛然站起來身。
“王爺，怎麽啦？”副將見他如此神態不由問道。
“他們到了這裏，可是卻不見了，難道……”王爺喃喃的道。
可是他的話還未說完，一個清朗如日的聲音在這幽暗的荒原上響起：“草原狗賊，你果然沒讓本王失望啊。”
那個聲音令所有的草原軍皆移目望去，但見那高高的山丘上，朦朧的火光中折射出一片銀光，在所有人還在驚愣之中時，那個聲音再次響起，帶著無與倫比的傲然決絕氣勢：“將士們，衝吧！給本王踏平通往蒼茫山的所有阻礙。”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噢噢噢噢……”雄昂的吼聲同時響起，伴著雷鳴似的蹄聲，一萬八千騎仿如潮水撲天卷地而去。
“快上馬！”王爺見之慌忙喝道。軒轅定的勇猛他早已見識過，而此刻他們借助山丘高勢，從上衝下，那種猛烈的衝勢，便是銅牆鐵壁也無法抵擋的。
可那人潮卻是迅速卷來，眨眼之間即已衝到眼前，那些下馬的南國士兵還未來得及爬上馬背便淹沒在潮水之下，而那些在馬背上的士兵……人潮最前方尖銳的銀槍刺穿所有阻擋潮水去勢的屏障。錚錚鐵蹄雷擊般踏平地上所有阻擋潮奔的障礙物……頃刻間，人潮間隱隱泛起赤流。
“快退！”王爺斷然下令。不能說他懦弱不敢迎敵，而是他清楚的知道，在軒轅定之眾如此銳利、洶湧的衝勢之下，迎敵也不過是讓更多的士兵喪命而已。
有了主帥的命令，那些本已被突然現身的敵人驚得膽寒心顫、被那銳不可擋的殺氣嚇得魂飛魄散的草原士兵頓時四散逃去，顧得不刀劍是否掉了，顧不得頭盔是否歪了，顧不得同伴是否落馬了……隻知道往前逃去，逃到那人潮追不到的地方……
“逃？本王看中的獵物是從來未有漏網的！”軒轅定高高揚起寶劍，“將士們，大勝這一戰，本王賜你們每人美酒三壇！”
“喝！”震天的回應聲淹蓋荒原。
那雄昂的吼聲中，那最高最偉的一騎，在晦暗的夜色中夾著烈日的炫芒與長虹貫日的衝天氣勢從那高高的山丘上飛馳而下，一路飛過，手中寶劍冷厲的寒光平劃而去，一道血河靜靜趟開。
“王爺，快走！”副將呼喚著雖下令撤退自己卻矗立原地的主帥。
“姚副將，本將已沒有退路了。”王爺回轉頭看著催促著自己的副將，這一刻，他的神情卻是平靜至極的。
“王爺……”姚副將看著主帥那樣的神情，一股不祥的感覺在心頭悄悄升起，那樣的感覺似比眼前這強大的敵人更為可怕。
王爺靜靜的拔出腰際懸掛著的佩刀，輕輕撫著這伴隨自己廝殺了數十年的寶刀，神情竟是眷戀而溫馨的。
“本王無妻無兒、無家無室，唯有的便是這一把刀……”微微用力的握住刀柄，移首看向跟隨自己三年的副將，“姚副將，待會兒本王將親自迎敵敵軍首領，那時他的注意力必會為本將所吸引，到時你領雷弩隊……百弩齊發！記住，絕不可有絲毫猶豫，不論弩前是草原士兵還是……本王！”
“王爺！”姚副將聞言不由驚喚。
王爺擺擺手，移目看向前方，千萬騎中獨有一騎高高淩駕於所有人之上，那樣傲岸的身影，那仿佛隻手握天的氣勢，淡淡的火光中，那個人的光芒卻是絢麗而熾烈的，仿如朗日從九天重返。
“能與這樣的人死在一起，那是一種榮耀。”
王爺那雙已呈老態的眼眸此時卻射出少年似的灼熱而興奮的光芒，“百弩齊發後，不論前方勝敗生死，你即帶隊速速離去－－－能帶走多少人便帶走多少人。你們不要回草原，王絕不會容你們的。你們去牙城找阿朗西將軍，那或還能苛存一命。”話音一落，他高高揚起寶刀，重重拍在戰馬上，剎時戰馬嘶鳴，展開四蹄，飛馳前去。
“雷弩隊準備！”看著絕然前去的王爺的背影，姚副將輕輕閉上眼，斷然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