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師百感成絲鬢(七)

“本王沒有想到，你竟然傷得這麽重。”半晌之後軒轅奕開口，捏碎了舞草在手上，輕輕點在茗瑤的傷處。饒是如此，茗瑤還是痛得身子都變得僵硬了。

軒轅奕看了眼她，硬下心腸，把舞草往她傷口上一捂。

“痛。”茗瑤再也忍不住開口驚呼一聲。

“有幾處要緊急化淤消腫的，你且忍忍。”軒轅奕說完，手重重地按在背脊上已經冒出一個包的傷口上。

“你……”茗瑤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又過了一會兒，苦難才慢慢結束。軒轅奕把剩餘的舞草都放在茗瑤身邊，道：“本王先過去了，你有什麽需要再喚本王。”說完他從地上站起身。

茗瑤聽到他雙腳踩在粗礪的地上發出的沙沙聲，拉上衣服扭頭看去，隻看到一個雋秀的背影。再看向那幾株還帶著雨水的舞草，她唇角慢慢綻開一朵猶如丁香花蕾一般清麗的笑容。

“傻子。”

軒轅奕站在山洞口，聽著外麵的雨聲，無聲地歎了口氣。他隻是想著今天帶上茗瑤好生玩耍一會兒，哪裏料到老天竟也不作美，下了這麽大一場雨。不僅沒有玩耍到，甚至害得茗瑤有=傷得那麽重。

又想到茗瑤在雨中楚楚可憐地看著自己的樣子，他麵上表情一軟。再清醒過來時，身後茗瑤已經開口，“王爺，你能過來一下嗎？”

軒轅奕轉身，一步一步往她走去，蹲下身與茗瑤平視，“怎麽了？”

“這是我沒有用完的舞草……”茗瑤話還沒有說完，軒轅奕劍眉微蹙。雨勢那麽大，要辨認到幾株舞草已是不易。她的傷又那麽重，怎麽可能還有剩？

唯一一個可能，就是她專門為自己留下來的。

心裏又是生氣又是感動，他沉悶出聲，“本王不需要。”

茗瑤早就猜到他的反應，把舞草折下一葉，在手上用力捏了捏之後直起身，輕輕點在他的臉頰上。嗬氣如蘭道：“王爺天生貴胄，怎麽能因為茗瑤一個婢女就破相？”

軒轅奕握住她的手，“以後不準你再說這樣的話，本王是自願的。”

茗瑤輕輕一笑，玉色雙靨，仔細地把舞草點在他臉上。

“茗瑤，你是答應了和本王在一起嗎？”軒轅奕眼中升起兩簇亮火。茗瑤的動作一頓，方才淡淡開口，“奴婢為王爺治傷是應該的，王爺不要多想。”

軒轅澤苦澀一笑，“你的眼裏，隻有你的小姐。”

聽出他話裏的無奈和悲傷，茗瑤一顆心微微顫了顫，卻沒有再說什麽。軒轅奕看她一眼，把自己的緙絲長袍留給她，站起身道：“你早些睡吧。”

“你呢？”茗瑤開口問他。

軒轅奕回頭看她一眼，“本王也在這裏。”

知道他生自己的氣了，茗瑤抿著嘴躺在地上。雙手揪住他外袍的手，卻是越加用力了。

洞外雨漸漸停了，偶爾從樹枝上疏疏滑落一滴。沉沉的烏雲慢慢退去，露出一輪殘月。從洞外照進山洞裏，平添幾分溫暖。

茗瑤是從夢裏驚醒的，她衣裳被汗濕透。睜開眼卻看到了難得的光明，抬眸看去，不由驚喜。頭頂洞頂倒石如筍，千姿百態，然而頂壁竟有幾處天眼，自上而下，篩落銀白的月芒，於這深黑洞府，淺淡的幾線月芒，已如天賜。

茗瑤起身，借著稀薄的光亮，細細打量此刻藏身所在。這洞府並不深廣，方不過數丈，一眼能望到盡頭，四壁蒼灰，一邊平直如削，光滑如鏡，一邊怪石嵯峨，奇峰嶙峋，卻無想象中的潮濕，石壁觸手，冰涼幹燥。

有水聲低潺，丁冬錯落，一眼地泉自洞壁下的溝壑裏漫出，茗瑤秀眉揚起，愉色不言而喻。許是之前雷聲太大，他們都沒有注意到。

“王爺。”想起軒轅奕一直什麽東西也沒有吃，一滴水也沒有喝，茗瑤急忙往軒轅奕走去。卻看到月光之下分明看到他的額角，青筋橫亙，汗珠細密地布滿鼻翼兩邊，凝得多了，就匯成豆大的一顆，沿著挺毅的輪廓慢慢滴落。

心裏的疼痛，就這麽悠悠洇起。

“王爺，你這是怎麽了？”茗瑤的手貼到軒轅奕額上，竟是滾燙的。

“發燒了？”茗瑤皺起眉，想起之前還有一些舞草，急忙轉過身去找來。在石頭上搗碎了，學著軒轅奕的樣子把藥汁給他哺到嘴裏。看著他唇已經龜裂，茗瑤到地泉前，寂靜中布帛的碎裂聲那麽明顯。茗瑤清洗了布帛之後把它浸到水裏，跑回去給軒轅奕擠到嘴裏。

擔心他燒糊塗，茗瑤奔波在軒轅奕和地泉之間。每隔一會兒就給軒轅奕換額上的和給他喂水，到最後就連野果也找了來。在石頭上弄爛了茗瑤把果汁依葫蘆畫瓢喂給軒轅奕喝，一番折騰之後，她筋疲力盡。白日裏拆了白綾的腳腫了起來，伸手擱在軒轅奕額頭上，終於冷了下來。

茗瑤也終於放心，疲憊不堪的她伏到軒轅奕麵前，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外麵的天空已經澄碧如洗。四周都是清脆的鳥鳴，茗瑤看了眼軒轅奕，他氣色已經好了很多。想到他們這麽久除了野果外什麽都沒有吃，茗瑤把軒轅奕的外袍蓋在他身上，自己往洞口看去。

周遭樹木繁密，涼風如玉，十分涼爽。茗瑤手上拿了根樹枝當作拐杖，走到山麓下，看到一條粼粼的小溪。她想起之前和許淼淼還未進宮的時候時常捕魚來吃，看了看自己的腳，還是決定就用樹枝站在岸上叉魚好了。

算起來也是得心應手，沒有一會兒功夫茗瑤已經捕到了三四尾魚。又擔心軒轅奕燒沒有好得徹底，在周邊附近尋了幾株舞草，這才往山洞走去。

遠遠地就看到一人，茗瑤驚呼出聲，“王爺，你怎麽起來了？”

看到她走得艱難的樣子軒轅奕眉頭微蹙，上前扶住她，“你怎麽總是不聽話，跑到洞外來？”

茗瑤給他舉起手上用草拴好的魚和另一隻手的舞草，“方才見到王爺還沒有醒，我就自己出來了。待會兒把肚子喂飽了，我們才有力氣出去。對了，我也找到了幹柴。”

軒轅奕唇角彎了起來，把她扶著往到山洞裏。

“洞裏還有地泉，王爺看到了嗎？”

軒轅奕頷首，“你在這裏等本王，本王去找幹柴。”

“好。”茗瑤笑著應了，看著軒轅奕轉身又喚住他，“王爺，你現在身子好了沒有？”

“已經好很多了。”軒轅奕回頭，逆著光的，茗瑤並看不清他的樣貌，卻很清楚看到他笑著的輪廓。

軒轅奕離開之後，茗瑤走到地泉前把魚處理好了，剛好軒轅奕也已經回來。兩人搭了柴火，一起烤起了魚。

“王爺你以前也做過這樣的事？”茗瑤看到軒轅奕的動作很是嫻熟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