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友相憐盡斷腸(一)
軒轅澤淺笑道：“朕也想寬恕你們二人，隻是，若是朕一而再，再而三包庇你們的過錯，你們要朕的威嚴置於何地？”他說話間已經把酒杯重新放在托盤裏，含笑道：“九王那般看重你，就算你選自己活命想來他也不會怪你。而朕亦是，若九王受罰，你照舊是九王妃，吃穿用度一率不少現在。九王妃記住了，左邊的是有毒的，右邊的，才是沒毒的。”
青芙流著淚，拉著他龍袍下擺，泣不成聲地繼續懇求，軒轅澤不再睬她，一拍桌麵，毫不憐憫地提高語調命道：“選！”
青芙嚇得噤聲，不敢再多說什麽，透過盈盈淚水看看左邊酒杯，再徐徐移至右邊，反複遷延數回，仍遲疑著未作決定。軒轅澤不耐，再三催促，她聽得惶恐，才伸出微顫的手取了左邊那杯，緩緩引至麵前，未立即飲，無比酸楚地低首，一滴眼淚墜入杯中。
“看來九王妃果真是個心係夫君的好女子，你放心，你死後，朕會追封你為一品‘忠義’夫人。而九王，也會永遠記得你的。”
青芙一驚，手中杯滑落下來，“砰”地一聲，酒傾杯碎。
林公公乖覺，再取一酒杯，遞到她麵前，“九王妃，請。”
這聲“請”讓青芙心生苦楚，她雖然和軒轅定已經成婚有一段時日，可是軒轅定從來沒有在她房裏歇過完整的一夜。上一次她在府裏被軒轅定那個侍郎女兒小妾冷嘲熱諷，軒轅定也沒有為她出麵嗬斥那小妾半步。如果她今日真的死了的話，軒轅定想必也不會有太大的感觸。
有了這樣的想法，選擇起來，更是難上加難了。
青芙神色便又哀戚，在軒轅澤足前繼續跪著頻頻拭淚。
軒轅澤再對青芙笑笑，道：“這杯還是鴆酒。朕看你剛才選了左邊的，那麽這一杯還是你飲了？”
青芙悚然抬首，惶惶地搖搖頭。
“那就再選。”軒轅澤命令：“快，朕無耐心久等。”
淒然沉默半晌，青芙作了最後的抉擇。這次，她的手朝右邊探去。
軒轅澤麵無表情地端坐著，一瞬不瞬地看青芙將右邊的酒飲盡。
飲盡，青芙將酒杯擱在地上，手依然在顫，使那杯底在地麵連續擊出一串輕微的脆響。又有兩滴淚珠奪眶而出，滑過她的臉，縈在頜下，清圓如朝露。
如梨花帶雨般柔弱。軒轅澤漠然看著，卻想起武行莞流淚的情景，與此大不相同，就連她的眼淚中都仿佛長有傲骨。
青芙無依地伏於冰冷地麵上越哭越傷心，目中滿是愧疚之色，喃喃地不住喚：“王爺，王爺……”
“你不必覺得對不起她。”軒轅澤對她說，一笑，很溫和：“其實你是救了她。”
青芙抬頭，甚是困惑地等他解釋，軒轅澤卻不再說什麽，直到她自己覺得體內有了異樣反應。
她緊按胸腹，驟然而生的痛苦令她眉眼幾欲縮至一處，她失神地拿起剛才的酒杯：“這酒……”
“朕記錯了，左邊的無毒，右邊的才是鴆酒。”軒轅澤持起林公公手裏的酒一飲而盡，朝青芙亮了亮杯底，依然微笑：“抱歉。”
青芙麵如死灰，手不止地顫，酒杯跌落，一路滾至軒轅澤足邊，被他漫不經心地踢開。
以手掩麵，青芙重又悲泣，此番與前不同，那泣聲哀婉孤清，若一縷輕煙一線遊絲，無力地嫋嫋飄浮於燭影中，好似吹口氣便斷了。
軒轅澤繼續獨斟無毒的酒，徐徐飲著，靜待她魂魄如煙散去。
對她，他不覺憐憫。他讓她選擇的其實不是她或軒轅定的生命，而是在下決心，到底為不為武行莞報仇，畢竟青芙也是一條人命。然而事實證明，青芙的確不該在盛享榮華富貴。
忽見殿門前光影遊移，似是有人走近，有人輕言：“九王爺，請。”
青芙聞聲睜開眼，像是頃刻間有了些精神，一點點挨到門邊，一手緊摁胸口強忍疼痛，一手扶著門框欲站起，匆匆舉目朝外看。
來人的確是軒轅定，一身黑袍，容姿煥發。他乍看到青芙，有一瞬驚訝。
青芙臉上呈出淡淡微笑，朝他伸出手，未料先於“王爺”的喚聲脫口而出的是再也強忍不住的鮮血，豔豔紅光一閃，濺了剛好走近的軒轅定一臉半身。她也無力地摔倒在地上，努力朝軒轅定露出的笑意被劇烈疼痛迫得變形，血開始自七竅中持續地流出。
“你對她做了什麽？”軒轅定目光一沉，落在地上的酒杯時，恍然大悟，“解藥呢？”
軒轅澤漠然道：“這毒無藥可解。”
“你是故意的，因為你認為她，害死了武行莞。”軒轅定頭腦一轉，就把來龍去脈猜中了。軒轅澤聞言抬頭看他，表情平靜，隻有握著酒杯的手緊緊攥在一起，可以看出他並不平靜的內心。
“朕讓她選救她還是救你，她選擇了救自己。所以，她該死。”
軒轅定對他怒目而向，地上青芙輕聲喚，目中流著血紅的淚：“王……王爺……”
軒轅定蹲下身握住她的手，“本王在這裏。”
青芙再睜目，卻蹙眉道：“王爺，我看不見你了。”
軒轅定聞言，把她的手舉到自己臉上，青芙如盲人那般借觸摸來辯識他最後的模樣。她仍是哭著，血淚流在地上，開出一朵朵妖豔的花。
“王爺，你既不愛我，又何苦……”她心中激憤難平，小腹一股絞痛，全身一抽搐，嘔出最後一口鮮血，手軟軟地垂下。
軒轅定喚了聲“青芙”，不見她答應，沒有更多的哀戚之色，反倒甚為平靜，默默地以手從容拭淨青芙麵上的每一處血跡，闔上她雙目，再把她輕輕放在地上。再看軒轅澤時，他的目中亦無他預料的怒火，隻是冷淡，寒冷。
“皇上惱怒我和青芙害死了武行莞，可是皇上卻不知道，武行莞的死和青芙並沒有直接的關係。而青芙，卻是皇上你親手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