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妃不爭寵

名友相憐盡斷腸(三)

這邊許淼淼找茗瑤說了軒轅奕讓皇上賜婚的事,茗瑤隻是跪下連口拒絕,就連衛子矜精心找來的畫軸也一概不看。軒轅奕從軒轅澤口裏知道茗瑤不願和他成婚,自然是倍感失落的,有時在宮裏遇到了茗瑤,想要上前拉住她,卻又沒有動作。茗瑤嘴上不說什麽,話倒是一天比一天少了。

軒轅澤曾在數月前派管理宮廷宗族事務的官員於太祖後代、“伯”字行中訪求宗室子,以選入宮中由桃花夫人養育。此時太祖“伯”字行的後代已達一千六百四十五人之多,官員精挑細選,終於選出了十個七歲以下資質不俗的孩子,將他們的詳細資料呈報給軒轅澤看。軒轅澤閱後禦筆一勾,挑了兩個生辰與自己和旬華恩夭折的孩子年紀最為接近的兩個孩子,命那官員帶他們入宮,由自己親自挑眩。

這畢竟也是一件大事,畢竟宮裏並非沒有軒轅澤的子嗣。除了軒轅澤和還沒有到的旬華恩,淑妃和許淼淼以及鄴純仁等人都在。

隨後兩個孩子就被帶到軒轅澤、旬華恩麵前,兩個小孩一胖一瘦。胖者白白胖胖,體形健壯,長相頗喜人,也十分懂事。林公公讓他們向軒轅澤叩頭請安,他按規矩行完禮後,又自己另多叩了三個,也沒人教他,他便自己開口,學著大人們那樣,大聲呼道:“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引得軒轅澤解頤而笑,當下對他印象更好了三分。

而那瘦小孩行禮之後就默默立於一邊,神色淡定地看著胖小孩山呼萬歲,既不照此學樣也不見他流露任何局促惶恐不安之色,隻是安靜地注視,像是在看完全與己無關的表演。

軒轅澤再細看兩人相貌,覺得胖小孩耳大體健,頗有福相,而瘦小孩雖眉目清秀,但似稍顯弱。於是決定留下胖者,令人取出白銀三百兩賜給瘦小孩,並分一部分命他親手捧著,讓人將他送回家。

瘦小孩依禮謝恩,然後接過給他的白銀,雙手捧著,慢慢走出宮門。

這時旬華恩正自外間緩步走來,一身玉色煙蘿的輕紗的半袖,係一條盈盈嫋娜的淺桃紅羅裙,頭上除了一枚鑲暗紅瑪瑙的平花銀釵以及零星的銀箔珠花外一支赤金合和如意簪顯得格外隆重。那簪子本是軒轅澤新近賞賜之物,通體紋飾為荷花、雙喜字、蝙蝠,簪首上為合和二仙,很是華美。

她尚未走近便看見了這個孩子。他身形尚小,捧著這麽多銀子未免力不從心,但因這銀子是軒轅澤親口命人遞到他手上的,所以在他走出軒轅澤視野之前,護送他的內侍也未便幫他拿。而他也一直默默地捧著,繼續步履蹣跚地緩緩行走。

在跨越宮院大門的門檻時,他終於被這突兀的障礙物弄得失去了平衡,足下一絆,便摔倒在地,手中銀子也滾落四散。

內侍忙過來扶他,他卻迅速將手臂從內侍的掌握中掙脫出來,堅持自己爬起,站起的一瞬,一抹倔強的神色自他清亮的眼睛中一閃而過。

旬華恩走到也在目送那小孩的軒轅澤身邊,說:“你不覺得這孩子很像你麽?”

軒轅澤沒有答她此問,隻盯著那個此刻挺身而立,以一種天然的高貴姿態靜靜俯視著彎身為他拾銀子的內侍的瘦小孩,命一旁的林公公道:“把他帶回來。”

那孩子重又被引入殿。旬華恩彎腰抱起跟在她身後跑進來的寵物貓玉獅兒,一麵輕撫貓背一麵對那孩子微笑:“你叫什麽?”

那孩子抬頭盯著她看了看,簡潔地答:“伯席。”

一旁負責挑選宗室之子的官員忙躬身補充解釋說:“伯席公子是太祖皇帝幼子秦王德芳的六世孫,為慶國公令譮之子子偁的夫人張氏所出,開元一年十月戊寅生於秀州。”

旬華恩淡掃他一眼,道:“本宮隻想知道他的名字,又沒有問你他是誰生的。”

那官員十分尷尬,隻得垂首道了句:“是臣多言了。”

旬華恩沒理他,依然朝伯席微笑:“好孩子。”

軒轅澤招手命伯席與剛才留下的胖孩子一齊走到他禦座前,讓他們叉手並立,然後再度省視他們,目光在他們身上交替移動,默不作聲地細細觀察。

這時旬華恩懷中的貓忽然“喵”地叫了一聲,自她手臂間掙脫出來,一跳而下,一溜煙地跑到了伯席足下。

那玉獅兒才幾月大,身形小巧玲瓏,通體雪白,毛長而光滑,兩隻眼睛一藍一黃煞是漂亮,是軒轅澤見旬華恩最近心情不好,特意命人尋來給她的。此刻玉獅兒引首嗅了嗅伯席的前襟,見他一動不動,沒任何反應,便大著膽子伸出一爪踏上了他足上的錦鞋緞麵。伯席隻輕輕將那支腳向後縮了一縮,低首默默看著不住在他足下蹭來蹭去的玉獅兒,神色仍然從容淡定,既不厭惡更不害怕。

玉獅兒在伯席身邊玩耍了一會兒,見伯席也不多睬他,便撒著歡要跑回旬華恩身邊,不料剛跑經胖小孩麵前時,那小孩忽地飛起一腳朝它踢去,玉獅兒一聲慘叫,飛墜到禦案下方,渾身**不止。

旬華恩一驚,忙過去將貓抱起。而軒轅澤當即怫然不悅,拍案斥那胖小孩道:“此貓不過是偶經你麵前,又不曾礙著你什麽,你為何要踢它?輕狂如此,怎能能在深宮伴夫人生活!”然後轉目視林公公,道:“把銀子給他,讓他回家。”

胖小孩很快被侍衛帶走。伯席靜靜目睹這一切,滿含稚氣的小臉上還是不露絲毫喜憂,看軒轅澤的眼神中也無恐懼之色,除了一縷隱約的戒備。

桃花夫人把貓交給侍女,命她們找人醫治,然後走到伯席身邊,撫撫他的頭發臉龐,和顏悅色地對他說:“伯席真是個好孩子。本宮該送你什麽見麵禮呢?……你想要什麽?”

伯席搖搖頭,說:“我想回家,我想見我娘。”

旬華恩輕笑出聲:“長得真是靈秀,你可是願意今後認本宮作娘?”

伯席看著她,半晌沒有說話,還是鄴純仁開口道:“伯席公子,夫人看你第一眼就已經喜歡上你了,想必今後也會對你視如己出。”

聽了她的話,伯席清澈的眼睛看向對自己溫柔笑著的旬華恩,一陣靜默之後,他慢慢點下了頭。

淑妃展顏對旬華恩笑說:“恭喜夫人喜得貴子。”

旬華恩把伯席抱起讓他坐於自己膝上,笑道:“本宮倒是真的很喜歡這孩子,今後也有人和本宮做伴了。”

軒轅澤亦是笑容滿麵,“那改日朕就下詔,把伯席的身份昭告天下。”

旬華恩立即笑逐顏開地欠身謝恩。

由此伯席便認了旬華恩為母,隨她居於宮中。旬華恩收養伯席不久,便請軒轅澤為伯琮賜個字名。當時軒轅澤在書閣練字,許淼淼侍立在側。聽了旬華恩的請求後,趙構略一沉吟,道:“瑗。就叫瑗罷。”

“玉璧為瑗,是個好名字。”許淼淼笑意濃鬱。

而旬華恩自從有了軒轅瑗的陪伴後,心情也好了很多。軒轅澤特意請了大皇子的少傅一起給他上課,另還設有騎射和禮樂的課程,旬華恩都會陪在軒轅瑗身邊。

而軒轅瑗也是個相當內向的孩子,清亮的眸子中總泊著超越年齡的冷靜,雖認了旬華恩為母,最初但對她恭敬有餘,卻並不十分親近。而恭敬也是他對軒轅澤及其餘妃嬪抱有的基本態度,在他們麵前,他都表現得懂事而順從,一舉一動沉穩得全不像一個未滿六歲的孩子,人們也發現,他並不像同齡的孩子一樣特別依賴誰,大人們通常用來逗小孩玩的手段也不適用於他,當大家麵帶慈愛的笑容遞玩具給他之時,他亦會安靜地接過,然後道謝,然而很少為手中的玩物感到好奇或欣喜。

直到後來軒轅瑗他的情緒與旬華恩的一樣,隻對彼此例外。旬華恩像是對他很感興趣,牽著他的小手漫步於宮中,在遠離人群的地方與他聊著能引發彼此微笑的話題。這點很令其他人不解,淑妃曾當著眾人麵笑說:“瑗這孩子和華恩生來就是做母子的,現在比親生的母子關係還要親近。”

旬華恩聽了這話,淡然說:“他本來就是本宮的孩子。”

也有宮人對他們談話的內容好奇,有一次路過禦花園,見旬華恩正牽著軒轅瑗浴著星光立於荼蘼架旁,便悄然走近,想聽聽他們在聊什麽,但入耳的不過是旬華恩恬淡安寧的一句話:“瑗,你看荼蘼很香,你看星星很亮。”

那人其實離他們很近,近得他的身體甚至可以承接他們原本迤儷於地的影子,但他們像是渾然不覺他的來臨,依然自顧賞花看星,悠長的一刻內,不曾有過回頭發現他的機會。

這一日許淼淼和孫才人等人散步歸來,意外沒有見到扶桑人影,便開口叫門口的宮女進來詢問。半晌,來了一個跌跌撞撞的小宮女。她說,扶桑到浣衣房去了。

“去浣衣房做什麽?”許淼淼蹙眉。就算是去浣衣房,按規矩,也是要向她稟明了才可以去的。再看那個小宮女神色慌張,一副畏縮的模樣,許淼淼索性詐她:“扶桑分明說是到禦膳房去了,怎麽這會兒又變浣衣房了?難不成是你想要說謊騙本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