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願留者共生死
人群裏響起一陣粗重的喘息,還有人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但是!”顧文清話鋒一轉,聲音陡然拔高,“咱們就真這麽認命了?!”
“老子不甘心!”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木樁上,震得木屑紛飛。
“楊敬能跟蠻子勾結,拿咱們當炮灰!”
“咱們……”顧文清的視線如同刀子,刮過每一個人的臉,“也能去勾結蠻子!”
也能?
這話一出,底下頓時一片死寂。
所有人麵麵相覷,臉上全是愕然和不解。
跟蠻子勾結?他們剛剛才跟蠻子殺得你死我活,血海深仇還沒冷透呢!
“大人,您這話……”一個獨臂老兵忍不住開口,聲音帶著顫抖,“咱們……咱們怎麽能跟那幫畜生……”
“不是真勾結!”顧文清打斷他,一字一頓,“是詐降!”
詐降?!
人群裏嗡的一聲,像是炸開了鍋。
“詐降?跟蠻子投降?”
“那不成叛徒了嗎?”
“還不如死了痛快!”
“對!老子寧可站著死,也不跟蠻子搖尾巴!”
反對的聲音,此起彼伏。
馮子厚也是一臉錯愕,顯然也沒料到顧文清憋出來的是這麽個主意。
顧文清抬手,往下壓了壓。
等嘈雜聲稍稍平息,他才繼續開口,聲音冷得像冰。
“站著死?說得輕巧!”
“咱們拿什麽跟蠻子拚?就憑咱們這幾十號缺胳膊斷腿的老弱病殘?”
“擺在咱們麵前的,就兩條路!”
“一條,是硬扛到底,然後被蠻子踏平,屍骨無存,還得背個通敵的黑鍋,遺臭萬年!”
“另一條,”顧文清頓了頓,看著眾人,“就是假裝投降!”
“騙取蠻子的信任,打進他們內部去!”
“隻有這樣,咱們才有機會,找到他們的弱點,才有機會……反戈一擊!”
“這,是咱們唯一的活路!”
一番話說完,營地裏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每個人都在急速地思考,權衡。
顧文清的話,雖然難聽,雖然殘酷,卻字字句句都戳在現實上。
他們確實沒有別的選擇了。
硬拚,是死路一條。
詐降,或許……還有那麽一絲渺茫的生機。
可……蠻子會信嗎?
他們憑什麽相信一群剛剛殺了他們勇士、燒了他們糧草的敵人?
就在這時,顧文清猛地一揮手。
“把東西抬上來!”
兩個士兵應聲而出,抬著一個用破布蓋著的長條形東西,走到了人群前麵。
一股淡淡的腐臭味,開始彌漫開來。
所有人心裏都咯噔一下,隱隱猜到了那是什麽。
顧文清走上前,一把扯掉了那塊破布!
底下,赫然是王副將那具已經開始發僵、臉色青灰的屍體!
屍體脖頸處那道致命的刀傷,在火光下顯得格外猙獰。
“嘔……”有膽小的兵卒,忍不住彎腰幹嘔起來。
更多的人,則是臉色煞白,眼神複雜地看著那具屍體。
“這就是咱們的投名狀!”顧文清指著王副將的屍體,聲音如同寒鐵,“欽差的副將!朝廷命官!”
“咱們連他都殺了!還有什麽不敢幹的?”
“咱們就告訴蠻子,咱們跟江寧府徹底掰了!已經沒了退路!”
“咱們不圖什麽狗屁金礦!咱們隻要活命!”
“用這條狗官的命,去敲開蠻子的大門!”
看著那具屍體,聽著顧文清那瘋狂的話語。
所有寒鴉穀的殘兵,都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頭頂。
狠!
太他娘的狠了!
不光對敵人狠,對自己也狠!
拿朝廷命官的屍體當投名狀,去跟蠻子詐降……
這簡直是瘋了!
可不知為何,看著顧文清那張在火光下顯得有些扭曲的臉,看著他那雙燃燒著瘋狂火焰的眼睛。
他們心裏頭那點殘存的血性,那點被逼到絕境後的不甘和戾氣,也跟著一點點被點燃了。
馮子厚第一個反應過來,他拄著刀,往前重重跺了一步,那條傷腿疼得他齜牙咧嘴,但他不管不顧。
“大人說得對!”他吼道,聲音嘶啞,“橫豎都是死!與其窩窩囊囊地被砍了腦袋,不如跟著大人,賭一把!”
“幹他娘的!”
“賭就賭!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沒錯!聽大人的!”
“反了!都他娘的反了!”
一個人的聲音,帶動了一片。
壓抑了太久的絕望和憤怒,在這一刻,扭曲成了一種近乎瘋狂的決心。
詐降?
投敵?
去他娘的!
隻要能活下去!隻要能報仇!
別說詐降了,就是真跟蠻子拜把子,他們也認了!
顧文清看著眼前這群被徹底點燃的凶徒,心裏頭那塊大石,稍稍落下去了一點。
成了。
最難的一步,說服他們,成了。
接下來,就是怎麽把這場戲,演得更真一點了。
“弟兄們。”
“在咱們邁出這最後一步之前,還有件事,我得跟大夥兒說清楚。”
他的聲音頓了頓,每個字都咬得極重,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我……”
“……不是張洪業。”
轟!
像是一道無聲的驚雷,在每個人的腦子裏炸開!
不是張洪業?!
那他是誰?!
人群瞬間**起來,驚愕、茫然、難以置信的低呼聲此起彼伏。
“啥?!”
“大人您說啥呢?”
“這……這咋回事?”
大部分人都懵了,瞪大了眼睛,傻愣愣地看著顧文清,仿佛頭一次認識這個人。
但也有少數幾個人,臉上雖然也掠過一絲驚訝,卻很快平靜下來,似乎已經猜到。
顧文清是不是張洪業,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個人,能帶著他們活下去。
顧文清沒理會底下的**,他的視線掃過一張張驚疑不定的臉,最終落回到那具屍體上。
“我真正的名字,叫顧文清。”
他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原本,隻是個窮書生。”
“至於為什麽會頂著張洪業的名字來到這裏……”
他頓了頓,聲音裏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
“是因為不這麽做,我和我的妻子,早就死在了張家村,死在了那個真正的張洪業手裏。”
“我殺了他,為了活命,為了護著我媳婦兒,隻能頂了他的身份,拿著他的任命文書,逃到了這寒鴉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