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東南飛

第十四章 綠珠

我說道:“沒有,其實我自己可以解決的,不需要你幫忙。”

長孫晟沉吟了陣,說道:“你的下一步計劃是什麽?”

我彎腰提起草叢裏邊的青花魚,說道:“回家做晚餐。”

長孫晟笑出來,跟在我身後回了藏chun。

這天我做了一道清蒸魚,長孫晟在街市上沽了酒回來,兩人在院落裏邊對著清亮的月光喝酒聊天,酒酣耳熱的時候,我問長孫晟,“綠珠送我那匕首,是她自小就有的,還是別人送她的?”

長孫晟說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我說道:“我想知道。”

長孫晟jing覺的看了我一眼,說道:“這個我不知,主子爺很少同人說起她的私事,也極少告訴我們她心裏的想法。”

我知道再問也問不出所以然來,所以沒再做聲。

長孫晟說道:“你今次設計將晉王逐出長安,我一五一十的都傳了消息給主子爺知道。”

我心下一跳,“她怎麽說?”

長孫晟笑著說道:“她說,老爺的眼光果然不錯,你確實是有繼承徐家大業的資質。”

我哦了聲,綠珠口中那老爺,說的應當是徐家現在的主事老爺,也即是我的父親,但這不是我關心的重點,“她還說了什麽沒?”

長孫晟說道:“她還說,你說的對,你其實是不需要她護衛的。”長孫晟頓了頓,自我解嘲的笑道,“這一次我是徹底的失算,主子爺現在更不可能會離開休咎營了,早知道是這樣,我就該按照主子爺的吩咐,將你送往天竺國,再在中途買通西域的狙擊手劫持你,逼得主子爺離開休咎營。”

我問道:“你為什麽一定要綠珠離開休咎營?”

長孫晟慘然笑道:“九公子,你是不知道休咎營第十八重門後邊的情況,那裏宛如宇宙洪荒一樣,yin冷幹燥,沒有光,沒有水,沒有聲音,沒有同伴,連足夠的空氣都沒有,關押在那裏,就像是被棄置在上古荒野裏,所以進去的人無論多麽凶悍,最後都會因為忍受不住那種摧心的絕望和孤獨,發瘋而死,幾百年來,沒有一個人從十八重門後生還。

但單就這一點其實也不足為懼,主子爺自小休習西域龜息術,心xing比常人堅韌數倍,就算在裏邊關了三五年,都不成問題,我們恨的是陵二公子公報私仇,克扣主子爺的食糧和飲用清水,主子爺獲得的量額還不到徐家主事老爺所定額度的一半。”

我說道:“你們有無想過劫了休咎營將她救出來?”

長孫晟苦笑道:“怎麽會沒有想過,但是主子爺不肯出來。”

我問道:“為什麽?”

長孫晟斟酌了陣,說道:“這是過身的老主子爺的要求。”

我皺眉說道:“他為什麽這樣要求綠珠?”

長孫晟沉吟了陣,說道:“這個中的原因,我原本答應過主子爺決不透露給你知道,但是我想,九公子你是有知道的權利的。

那年冬天,主子爺帶你突圍的時候,一共傷了三位徐家少主子,分別是陵二公子、韶五公子和容七公子,這當中,陵二公子被炸斷一條腿,韶五公子被刺,容七公子被重創,徐家堡內的jing銳部隊也被摧毀殆盡,徐家因此元氣大傷。

突圍之前,主子爺曾經將她的計劃同老主子爺和老主母溝通過,老主子爺彼時是同意的,突圍當天,他也自告奮勇為主子爺斷後,但不知道是為什麽,主子爺護著你衝出徐家堡之後,老主子爺卻帶著老主母在出口撞壁自盡,臨去時候還寫了血書,托隨從帶給主子爺,要她在事情完結之後,回徐家受罰,一生禁閉休咎營贖罪。”

我默不作聲,隻覺眼眶發熱,連忙低下頭。

難怪綠珠當初要留在沁水碼頭,難怪她現在不肯出休咎營,原來她是在贖罪。

長孫晟頓了頓,又說道:“九公子,之前對你多有不恭,請你不要放在心上,主子爺那邊,也請你多加隱瞞,在下感激不盡。”

我說道:“你放心,以前的事,我保證隻字不提就是了。”

長孫晟這才露出寬慰笑容。

兩個人又喝了陣悶酒,長孫晟自胸襟裏邊掏出一個錦囊遞給我,說道:“這個你自己好好收著,除非山窮水盡,否則不可輕易拆閱。”

我笑著說道:“裏邊是什麽?錦囊妙計?”

長孫晟說道:“我不知,是主子爺讓我交給你的,再過兩天我就動身去寧夏了,你自己一個人在長安,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沉吟了陣,說道:“你去寧夏做什麽?”

長孫晟委婉說道:“突厥人最近屢次侵犯西北邊界,寧夏方麵戰事吃緊,所以我自動請纓去那裏督戰,另外,突厥人和漢王之間一直暗有來往,晉王此次因為你的緣故被遣往靈武戍邊,他跟前沒有一個心腹的近身護衛,主子爺擔心漢王會趁機指使突厥人謀害他,所以讓我去看顧著些。”

我滿心不是滋味,怏怏說道:“我在長安也是處境險惡,怎不見她憂心我?”

長孫晟隻是笑,說道:“主子爺不是有出錦囊給你麽?”

我沒再說話,埋頭灌了一肚兒的酒,跟著就悶沉沉的伏在桌上睡著了,連長孫晟將我移至內室臥榻上也不知。

夜半十分,我醒過來,點燃燭火,將那錦囊翻來覆去的把玩,數次想要用匕首拆開封口看個究竟,但最後還是忍住,我將它壓在枕下,閉上眼再度沉沉入睡。

但是不久我就開始做惡夢,夢見晉王用滾燙熱水澆在我身上,又用匕首刺我胸膛,綠珠立在旁邊,低眉誦經。

醒來的時候我滿頭大汗。

在綠珠的心裏,究竟是晉王重要些,還是我重要些?

我很想知道。

兩天之後,我去太子東宮殿,找到楊勇,對他說道:“太子殿下,你上次的提議是否仍然有效?”

楊勇問道:“什麽提議?”

我笑著說道:“我原本是工部的一名匠人,現在我打算辭了工部的工作,投入你門下,做你的舍人,你是否願意接受?”

楊勇訝然,說道:“怎麽兩天功夫不到,你就改變主意了?”

我說道:“你隻需要回答我是願意或者是不願意。”

楊勇笑出來,說道:“那還用說,當然是願意的了。”

我說道:“那好,你即刻差人在東宮殿收拾一間僻靜的院落,我稍後即會搬進來。”

楊勇啊了一聲,滿臉俱是問號。

我笑出來,說道:“你不妨可以理解為,我突然明白了良禽擇木而棲的道理,所以決定自願依附。”

楊勇卻笑,說道:“不的,如果我料得不錯,你應當是又有了自己的打算。”

我隻是笑,楊勇說對了,我確實是有自己的打算。

如果有一天,我和晉王發生不可調和的衝突,綠珠會站在哪一邊?

過了幾天,我把藏chun賤價出售,帶著簡單的衣服細軟,正式搬進太子東宮殿。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進入九月。

這期間,獨孤皇後的病情沒有如典醫丞所預料的那樣好轉,反而還有加重的趨勢,典宮院先後派了三名典醫丞和兩名典府丞對獨孤皇後進行診脈,分析她的病症,開了藥方抓藥,但是收效甚微,當中永安宮還幾度傳出皇後病危的消息,不過還好都是虛驚一場。

九月初九,宮中舉行重陽節慶,趁這機會,楊勇差了人去典祠宮將獨孤皇後的病曆悉數盜出來,帶回東宮殿。

但是我徹查了整個病曆,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的地方,獨孤皇後覺著胸口煩悶,時常咳嗽,身體浮氣流腫,四肢酸重,這確實是傷風的症狀,典醫丞的用藥是正確的。

我猜不到病因是在哪裏,於是又讓楊勇找人混進尚膳房,將獨孤皇後最近四個月的飲食記錄也盜了出來。

看過她的飲食記錄之後,我找到了原因。

飲食記錄上邊寫的很清楚,六月初九這天,獨孤皇後午睡醒來,曾經喝過宮女調製的蜜水,那蜜水是用頭一年冬天的雪水和夏季新出的蜂蜜調在一起製成的,喝起來清涼甘甜,很解暑氣,獨孤皇後因此連著喝了兩碗。

幾天之後她就病發。

我由此猜想,獨孤皇後患的應該不是傷風症,而是傷寒症,她是給雪水裏邊的yin寒氣傷了脾胃內髒,要治療這病症,隻需要煎一碗黃龍熱湯去寒,跟著再熬一些濃參湯進補幾天即可,但典醫丞診錯病因,誤用了去熱的大黃涼藥,連著幾劑藥湯下去之後,獨孤皇後體內的寒氣越集越多,最後終於是傷了她元氣,導致今天這局麵。

我將這病因悉數說給楊勇聽,他高興之極,迫不及待說道:“我這就入宮去稟告父皇和母後,讓典醫丞盡快換藥方。”

我yinyin的笑,說道:“殿下,你要想清楚了,獨孤皇後病愈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必定是想辦法把晉王調回來,你確信你希望看到這結果?”

楊勇愣了愣,躊躇了陣,說道:“我當然是不希望晉王回長安,但是。。。。”

我笑著說道:“沒有但是,你不覺得這是老天爺在幫你麽,你什麽都不需要做,隻需要保持沉默,就可以剪除晉王的一座大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