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沈絡雲之死
可彼時,蘇驚風與蘇染夏生母沈絡雲,珠聯璧合,情比金堅,他怎麽也不願再娶平妻,而委屈了結發之妻。
陳宰相對他的硬氣並不惱怒,反而不顧妻子的阻攔,硬是要將小女兒嫁給他,即使隻是做個地位低賤的妾室。
陳姨娘自持貌美,認為自己隻做一個妾室,實在是大材小用。沈絡雲的性子在他人看來是溫婉可人,在她看來卻是懦怯無能。
於是,剛入府,她就不甘示弱地,掀起一波波風浪。
回憶起,初見陳姨娘時的情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誰會想,在這樣妖嬈的皮囊下,會藏著一顆黑紅的心髒!
銀瓶抬頭望了陳姨娘一眼,眼裏的決然讓她感到害怕。
她惶急地站起,初隻是如小兒學步般蹣跚猶豫,後如一道破弓利箭,勢不可擋地向她襲去!
還沒待銀瓶開口,她就被陳姨娘撲在地上。
陳姨娘拿著手中絲帕,狠狠地捂住她口鼻,猙獰的麵孔,滿是瘋狂地恨意。
“去死,去死!”
陳姨娘眼眸漲紅,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將她壓在身下紋風不動。
蘇染夏神色一斂,立即從椅子上站起,一個掌風打在陳姨娘身上,因情況急迫,她並沒有收起力道。
那陳姨娘吃了她一掌,直飛一丈之遠,摔落在木製的置物架上。
雖隻是一會兒的功夫,銀瓶的臉上就被憋得紫紅,可見那陳姨娘使了多大勁兒!
“你沒事吧?”蘇染夏將她扶起,問道。
銀瓶咳嗽了幾分,緩了緩呼吸,見嗓子無異才說道:“多謝大小姐再次相救,奴婢並無大事。”
蘇染夏笑著點點頭,眼神示意讓秋染照料她,再往陳姨娘那裏看去,她躺在地上半響沒吱一聲。
宰相夫人用手掩著臉,看也未看躺在地上的小女兒,愚鈍如此也就罷了,怎麽還敢在這麽多人麵前,堂而皇之地殺人。
這不是,主動承認罪過嘛!
陳家血緣奇妙,母子幾人皆是冷血動物,生母尚能如此默然,長姐能有多麽的熱心。
蘇染夏瞥了她一眼,唇角勾起的一抹弧度,怎麽看都是對自家愚蠢妹妹的嘲諷。
“呀,方才一直和侯爺聊著,倒是沒有注意天色,這麽晚我若是沒回去,我們家老爺該是要擔心了。”宰相夫人莫說為女兒出頭,看情勢不妙,便起了脫逃的心思。
她身邊的羅夫人,不住地附和,在貼身丫鬟的攙扶下,幽幽站起說道:“府上還有些雜事,我們就不方便叨擾了。”說完,就想要攪完髒水後,全身而退。
三更半夜登府鬧事,蘇染夏怎麽會如她們的願,見幾人已然站起準備離開,俏麗地臉上就露出一笑顏。
“陳夫人與羅夫人且慢,兩位不是認為陳姨娘在府上受了委屈嗎,剛好這事就要真相大白,怎麽就急著要走?”
蘇染夏甜膩的笑容變得狡黠。
“既然二位有心夜半來訪,夜色再濃幾分又有何妨,莫不是想要留下陳姨娘不管。”
最後一句話雖是問句,卻帶著陳述句的肯定,將兩人的步子釘在原地,難以下得了台。
她們此時若敢踏出這房門一步,就中了蘇染夏話裏的套,承認自己是血情淺
薄之人。
如果這事,讓她施計傳了出去,她們多年經營的菩薩形象,就會毀於一旦。
狠,好狠的小崽子!牙還沒有長齊,就敢對老虎耀武揚威了!
羅夫人緩緩轉過身,一雙陰沉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她,她人本就消瘦蒼白,配著一雙鬼魅的眼睛,整個人就像是從忘川河裏,撈出的冤魂一樣。
陰森恐怖。
“蘇小姐既然如此說,我們留下便是。”
她眼睛未曾離開蘇染夏一眼,從說話到側身坐下,視線一直黏在她的身上。
小丫頭這會兒和我玩陰的,等你落了單,看我怎麽整治你!
蘇染夏不用猜,也知道今天又樹了兩個敵人,從一開始她就為打算,有好臉色給她們看。
即使知道二人皆比陳姨娘精明,她也不肯讓步半分。
陳姨娘是一隻毒蛇,她的生母與長姐,更是一隻及大漢腰粗的蟒蛇。對於這樣陰冷之人,你無需對她們半分示弱,不然叫她們看輕了你,隻會讓你落得一口吞的下場。
“銀瓶,有什麽事,你大可說出來就是,我能救你一次,定然還會有第二次。”蘇染夏轉頭,對銀瓶溫和地笑道。
銀瓶在人情冷暖的世間混久了,早就將一顆柔軟的心髒,變成千錘百煉的鋼鐵。
可當看見蘇染夏回眸一笑時,心裏卻是如春風沐浴,溫暖不已。
她低思索了半刻,想起方才陳姨娘臉上的殺意,她的眼眸上就蒙上一層灰色。
“奴婢全部都會說出來。”她趴伏在地上,將額頭抵在地毯上,語氣堅定地說道。
陳姨娘的惡行,幾乎可以譜寫成一本惡人傳,洋洋灑灑,白餘章也怕是寫不完。
銀瓶便挑出幾樣,具有代表性得說了出來。
“定國侯之所以沒有子嗣,大部分的原因都在於陳姨娘,陳姨娘唯恐他人懷上少爺,便定期會讓府醫開麝香極足的藥物,摻在各位姨娘的燉品中。”
“久而久之,這些姨娘不是小產,就是失去了生育能力。”
“她不僅給各位姨娘投毒,還在大小姐與老夫人的膳食中,調配陰陽相克的食物,好慢慢侵蝕她們的身體,好讓自己一家獨大。”
“可誰知,老夫人與大小姐這樣命大,那麽陰寒的食物入肚,麵上也無半分異樣。”
“陳姨娘與蘇雲雪,就起了暗殺之心,前不久大小姐失足落水,便是這兩人所害。二小姐蘇雲雪看似人畜無害,實則比起陳姨娘,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外玷汙大小姐名聲,往熏香中投毒,皆是二小姐所相出的點子。”
銀瓶一口氣,說出大段大段的真相,事情之跌宕讓人歎為觀止,聽的定國侯是暈頭轉鬧,越聽越不是滋味。
當聽到事情的始末,蘇雲雪也有牽扯進來時,定國侯的臉孔,就黑的像是炭燒鍋底似的。
這些事情的絕大部分,蘇染夏心裏都知曉,但作為旁觀者聽起來,依舊是覺得觸目驚心。
而讓她真正驚訝的,卻是銀瓶下一段話。
“這些事情,明眼的人或多或少都能看出,但隻有一件事情,恐怕這世上除了我與陳姨娘,再無他人知道。”銀瓶說完,小心翼翼地看了蘇染夏一眼。
該是怎樣的事,竟連蘇雲雪也不知道?
蘇染夏有些驚奇,但更多的,是心底湧起的一股不安。
她渾身的細胞躁動著,宣泄著,仿佛眼前有一扇封塵依舊的大門,有什麽秘密從裏瀉出。
“七年前夫人生了場惡病,不幸病終,所有人都以為這是夫人體弱,其實不然。”
她話剛一說出後,就感到投射在身體上的視線,變得淩厲銳利。銀瓶嗓子眼兒一緊,接下來的話被卡回肚子裏。
蘇染夏穩定自己的呼吸,指甲掐進血肉裏,努力維持鎮定地說道。
“沒關係,你接著往下說。”
她以為自己的嗓音很平穩,殊不知,她話裏的顫抖那樣明顯,明顯到可悲可憐。
讓人不忍心去傾聽。
銀瓶硬著頭皮,開口的瞬間突然有些後悔。
她為什麽要將歲月的傷口扒出,讓再次蘇府籠罩逝親的悲慟,讓已經長大的小姐,回歸幼年時的傷痛。
或許,她真該後悔的,是放縱陳姨娘的惡行,並屈以她**威而為虎作倀。
“眾人不知的是,夫人之所以日漸虛弱,是因為陳姨娘在夫人喜好的百香燭中,摻有少量的砒霜。”
“她每次用毒的用量,都十分微少,所以毒素漸漸積累在夫人體內,任是大羅神仙也看不出一絲可疑。”
“砰!”
銀瓶剛說完,蘇染夏就聽見身邊,傳來一聲巨響。
原來是爹爹因憤怒,將紫檀木的把柄捏斷,木屑從他手中滑落,似燃燒的灰燼肆意飄落。
第一次,麵對自己的生父,她感到害怕。
從爹爹身上傳出的,不再是往日慈父樣的溫和,也不是魯莽時的直率可愛。
而是,被沙場千百條性命澆灌的,殺意。
或許此刻,不應該稱他為爹爹,應該稱他為浴血的,修羅!
定國侯兩眼暴突,眼裏的恨意,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插上幾刀,鮮豔的血水從中汩汩流出。
“你這個毒婦,你竟然敢害我的雲兒!”
他嘶吼著,讓場上所有人都心寒膽怯,唯恐下一秒,自己的腦袋就被對方捏碎!
陳姨娘被蘇染夏拍飛在地,頭磕在桌腳上,聽覺雖然還在,眼前卻是無盡頭的黑暗。
她豎著耳朵,絕望的聽銀瓶對她罪行數落,期間的每一分一秒,都像身代冰窟一樣煎熬。
可當銀瓶提起沈絡雲時,她癱軟的身軀變得僵直,她竟敢,她竟敢!
縱然心裏怨氣衝天,此刻她也隻是俎上魚肉,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懸掛與頭頂的刀刃慢慢劈下。
聽到定國侯那一聲怒吼時,她的世界全然崩塌。
她知道自己命不休矣。
爹爹並沒有殺死陳姨娘,而是將她關在一個,永無天日的黑暗地室裏。
其實有沒有光亮,又有什麽太大的關係呢,畢竟陳姨娘的眼睛已經瞎了,燭火再亮,她也看不見什麽了。
那晚,宰相夫人走時並沒有說什麽,但從她悲戚的臉上也能猜出,她是知曉陳姨娘後半輩子的下場的。
對於此時的陳姨娘來說,死,是最好的下場。
無邊無盡地煎熬,才是最殘酷的,阿鼻地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