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
每次倆人合好就痛哭一陣,他就悔恨一番。她求他,你不解恨可以打臉,你可以挖我的眼,再不要整那地方。他每次都保證,但每次都放不過那地方,他覺得把那地方整的越慘,他才越解恨。
她挪動著雙腿艱難的下炕,邁不開步,每邁一步下邊撕裂的疼,她端尿盆扶門而立,喘一會兒氣兒向茅子走去,她咬牙碎步移動,怕西窯的那一雙眼看見她。
西窯的門拉開了,她知道老黑站在了門口,她不敢再停留,走出茅子。
她邁開雙腿走得很快,不讓老黑看出她有傷,老黑走出窯門,徑直攔住了她。
她怯怯地說:“你回窯去……”
他說:“我饒不了他。”
她說:“你殺了我!……”
老黑回西窯去了。慧拖著步子走向東窯,老黑那雙眼睛,在死死地盯著她。
慧走進窯,見俊強坐在離門很近的炕沿,她突然明白,他在偷聽她和老黑的講話,她知道她的災難又來了。
她拖著雙腿收抬房間,俊強沒有叫她坐在他跟前去,她吊在空裏的心緩緩地放下了。
癱子點一袋煙說:“這段時間把老黑也勞累了,他畢竟是外邊人,不能老給咱家幹活,我說讓他在咱家當長工,那是氣話,還是讓他回去著好。他走了,把豆豆叫回來,也省得讓我操心受氣。”
慧說:“叫他走。”
癱子說:“人家給咱幹了這麽長時間,得管人家一頓像樣的飯走。”
“吃啥呢?”
“好多天沒見過白麵條了。”
一股細風在窯**耍,把院中的樹葉、草枝旋起,在院中轉遊,在牆角嘻笑。惹得太陽和雲彩在空中癡看。
慧說腿疼在炕上躺著,癱子知道他晚上下手太重。他扶她躺下,他看著慧臘白的臉色,心裏後悔,自己這瞎瞎脾氣,火氣一上來誰也不認,哪裏打起來解恨就打哪裏,慧下身一動就呻吟一聲,他心裏難受,雙手抓自己的頭打自己的臉。
慧抓住他的手說:“你以後不打我就行了,不要再做賤自己,你這樣叫我心裏更難受。”
癱子再不打自己,怕慧心疼,他撫摸著慧心疼的哭了。他像哄娃娃似的摟著慧,擦她臉上的淚痕,輕輕的揉著她的肩,她在他的懷裏甜甜的入睡了。
太陽端了,偏了,還不見慧醒來,癱子著急了,今天老黑要走,他要送瘟神,得趕快起來做飯。他搖醒慧,慧迷迷糊糊地說:“我……我起來,你不要搖我。”
她爬起來,忽然又栽倒。“咋咧?”俊強問。
“頭昏。”
一觸她的額頭,燙手,他雙手一撐就要住地下摔說:“我給你去請老仙!”
慧去拉他,他一撐身栽下了炕,翻身向門口爬去,“你躺著,甭動彈。”慧看見,熱淚就滾了出來。
他爬到院中央哭了,他想起女兒豆豆,要是女兒在家就好了,娃出門幹不了活,在家可以照顧他。娃到她姨家去,省了一個人口糧,他卻養了一頭能吃的豹子,他明知是引豹入室,還是把他留下來,好在這隻惡豹就要被他趕走了。
他罵這隻惡豹,是個沒用的狠心豹,需要他的時候,他竟不在跟前,如果他在家裏,早早的回來,也不至於讓他這樣的受罪。他罵老黑,他罵自己,前世做了孽,今世才受這麽大的苦,自己堂堂一個漢子,養不了這個家。
他自來到這個家裏,確實幫了很大的忙,他天天上工修梯田給他掙大工分,閑時就幹家裏、自留地裏的活,院裏那一大堆糞要是讓慧拉,上山下山不知道拉到何年何月?他欺負了慧,他身癱心不癱,他不能睜著眼讓他騎到慧的身上去,想起這些,他就恨得咬牙切齒,他咬他一口肉都不解恨呀。
頭門開了,老黑回來,他扔了家具扶住癱子“咋咧?咋咧?咋下來咧?”他一掌手抱起了癱子,癱子在他懷裏亂撞亂踢,雙手撕著他的衣衿。“你死,你死去!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他拳打著老黑的胸老黑的臉。老黑死抱著他進了窯,見慧躺在炕上,他扔了癱子去喚慧,慧睜開眼說:“不咋的,不咋的。”
他問癱子,“她咋咧?”瞪著一雙惡煞的豹跟。
“你死去,還管她!”
“我不是修梯田去咧。現在幹的都是份份活。”
“你往死裏幹呢!爺偏哪去了,你還不回來?”他忽然抓住老黑的胳膊狠狠地咬一口說:“我要吃你的肉……”癱子嘴一鬆開,血水就流下來。
老黑說:“你要解恨就咬一塊吧。”
“我不吃你的肉,我不解恨!”
老黑摔一把胳膊上的血水說:“慧咋咧?”
“你死去,還問她……她病了,還不快請老仙去。”老黑在缸裏舀一瓢水,衝了胳膊上的血,向門外跑去。
老黑不能再走了,慧一病不起茶飯不進,慧不吃飯,俊強老黑也無心吃,不吃倒省了。
第三天,慧要吃飯,全家人才覺得肚子有點餓,老黑要做麵條,癱子罵:“你像一頭豬,一天總比我吃的多,吃完了吃啥呀!”
老黑說:“你這豬不幹活還要吃,一身臭肉殺不成吃不成,要你有啥用?”
“你……”
“罵你了,你來打呀。”
癱子說:“我總有天要吃了你的肉。”
慧哭了,顫顫地抽泣著,倆人都啞了聲。老黑說:“你甭操心,今年的口糧夠吃。”
癱子說:“夠個。”
老黑說:“有我呢,我在場裏給你背,吃不完,你養你的神。”
癱子笑了,笑得非常燦爛。慧不哭了,靜靜地聽他們說話。
癱子說:“你也該背,你比豬還吃的多,我一家人的口糧都喂給你了。”
老黑說:“應該,應該。”
做好飯,他先給癱子端一碗,後給慧舀了半碗,把慧扶起來,給慧喂,慧說:“我能吃,我能吃……”
慧的病見天見好,癱子再沒想趕老黑走了話,老黑說:“我明天回場一趟。”
癱子說:“去了快來。”
慧躺著,看著他們笑了。
老黑走了,慧臉上有了潤色,屋裏屋外的忙。俊強看見心疼的勸她,別再累了身子,慧總不吭聲默默地幹活。
癱子說:“忙天快到了,讓老黑忙罷再走。”
慧說:“你看著辦。”
有了老黑背來的糧食,癱子家今年的日子過的很寬鬆,憨二來他家借糧,他慷慨的給了,幾個鄉黨先後來借糧他都給了,幾年來他從沒有這麽讓人瞧得起,他等候能行家來借糧,能行家沒來,沒來給他低這個頭,使他心裏很懊喪。
每年這個時候,慧提上口袋就要去借糧,一日她提了半袋豆子哭著回來說:“餓死算咧,我再不給人去低這個頭。”事後,他才知道是能行家欺負了慧。
慧到能行家去借糧,能行家把她引到閑房子,給她裝了半袋子空心豆子,抱住她,把她壓在了一塊門板上,門外有人叫他,“達!我媽叫你。”他鬆了手,她提褲跑了。
今年好了,慧再不會去借糧受人欺負,再不用看誰的眉高眼低了。
麥子在太陽的烘烤下,一天天的變得焦黃,人們望著一天天變黃的麥子,企盼著這到口的莊稼快快收割。
癱子覺得下身越來越麻了,這麻木從下身向上走,這兒天他覺得腰部也越來越不對勁,慧整夜整夜的給他揉,不頂事。
慧說:“給老黑說一下,看他有啥辦法?”
癱子不悅,他說:“不要告訴他,掉了腦袋我也不會在他麵前吭一聲。”
他是這個家的頂梁柱,他不願讓別人看他會倒下去。她心裏明白,這不是個好兆頭。他下身的麻木天天向上走,難道要走到他的心口,他不相信有這一天,他不相信自己會病倒。
他清晰的聽見慧和老黑在院裏說話,他再也沒有力量挪到門口去偷聽,更沒力氣摔下炕爬出去看,他想老黑這賊,絕不會安安分分的和她說話,他一定會動手動腳,去捏她、去抱她,她不會扭捏,不會推打,咋一點聲音也沒有了。他想,他們一定沒幹好事,他恨老黑,你吃在我家裏,住在我家裏,還勾引主人的老婆。他恨慧,跟自己生活了十幾年,竟是那樣的經不起老黑的勾引,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讓他背、讓他抱,他不敢想象,老黑上次把慧送回來,是咋胡整的?他們一定是那時候就有事,所以才敢在家門口又是背又是抱,他恨自己太無能,這病要把他拖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