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犯

第7章 3

慧好長時間沒有進來,他想象得出,這一對狗男女在幹啥。他對他們的行為無法遏製,他已再不是過去的俊強,他的身子一節一節失去知覺,他一天天的不行了。

晚上,慧說她要出去一下,癱子心裏很窩氣,他想把一口惡痰吐在她臉上,可他連吐痰的力量也沒有。

老黑現在根本不到他的窯裏來,就是來也是取飯送碗,從不給他再匯報幹活的情況,從不正眼看他,他猜慧把自己的病情一定告訴了他,他在等自己死。

慧出去沒有回來,不知她真出去了,還是在西窯裏,他無力叫喊,連大聲咳嗽的力氣也沒有。這一切都是他一手安排的,如果不讓慧到南山挖山藥,能引來老黑嗎?如果不留下老黑當長工,能有今天嗎?他再也無能力看住他們,唉……隨他們去吧!他們一定會遭到報應的。

慧回來,他未聽見腳步聲就進了窯門,她沒跟他說一句話,沒問他今天腰還麻不麻,躺下就睡著,像走了幾十裏山路那麽累。她一定沒於好事,她一定在窯裏和老黑折騰困了,過來掩他耳目來睡覺。最毒莫過婦人心,你的男人在受苦受罪,等死,你還有心和他尋歡作樂,他看著她這一天天滋潤的臉,他恨不得毀了她,這臉蛋,這身子再滋潤已不是自己的了,他要毀了她,他點燃一鍋煙,他狠勁的吸著煙,他要用這滾燙的煙鍋去燙她的臉,叫她永遠見不得人。

他舉起滾燙的煙鍋,帶著火紅的煙灰一起向她的臉上燙去,她仿佛早已料到轉過身,給他個後背,他無力挪動自己,他狠狠地瞪她,眼裏射出一把鋒利的刀,在一片片的切割著她,他聽到她疼痛的嚎叫,這嚎叫刺激著他,使他切割得更猛、更痛快。他在這極度的興奮中昏暈。

她的嚎叫,使他有一種異樣的快感,他愛抓她的下身,不僅是解恨,更是想聽她叫,那近似兩人交融時的痛快嚎叫,他每抓一下,她就會嚎叫一聲,不迭氣的呻吟一陣,自從老黑進了這屋,咋的整她就是不叫,他心裏很明白,她心裏想的啥。

慧翻身轉過來,她絲毫未感到大禍臨頭了。他狠狠地吸著,要把這煙鍋燒紅。她的臉朝著他,是一個極好的位置。

火光在煙鍋頭閃爍,他雙手緊握煙鍋向她那曾經俊俏使漢子們感動的粉臉燙去,他已聞到皮肉燒焦的糊味,他已聽到那動人的嚎叫……。

“俊強,睡吧!老仙明天就來了,我給他捎了話兒……”

他陡然住了手,這是菩薩聲音,是她給自己請了大夫,這明明是慧的聲音麽,是自己妻子的聲音,她定是去山裏找老仙,才累成這樣。他抓住自己的頭發,悔恨地撕扯,他罵自己是豬、是狼、是畜生。

自己得下這麻煩病,是她天天侍候自己,裏裏外外是她維持著這個家,他淚水潸然流下,把自己沾滿淚水的手撫在她的臉上,慧仿佛感到他的撫愛,甜甜的呻吟著,叫得俊強渾身鬆軟。

慧又要出去了,沒有給他講老仙啥時候來。她出了東窯,西窯的房門就響,她昨晚講的是夢話還是真事,他疑惑了。

他清清楚楚的聽見西窯的房門響,是慧進了西窯,這一對狗男女,一晚上都熬不住,前夜幹了天亮就又粘在一起,他再沒有能耐去看他們偷奸的醜態。

他已一天不如一天了,他想自己死了,慧還是要留給他的,這是遲早的事,他們要胡來就隨他們去吧,可憐的是女兒豆豆,他就要沒了親爸。

西窯有推門的聲音,他清清楚楚的知道他們兩個在西窯裏說話,這是讓他活受罪!

這樣活在世上總有一天要被他們氣死,不如死了算了,眼不見心不亂,隨他們去。

慧不知啥時候進來了,坐在了他的炕沿。他說:“你把豆豆叫回來。”

“娃在她姨家好好的叫她幹啥?”

“你聽我這一次話,叫她回來,我想她。”

“娃正給姨看娃呢!”

“你給她說,就說她爸想她……”

“我去,我就去。”

“你把老黑叫過來,我有話給他說。”

慧走了,老黑來了。

癱子說:“你活的好自在,吃我的,住我的,還要霸占我的老婆……”

“你甭胡說,你甭汙辱她,她不是那種人。”

“她不是那種人,你是哪種人?老天爺總有一天會報應你的。”

“我死以後,我把慧送給你,你要對得起她。我死咧,你們到天上我也不管,隻是不要害了我的女兒豆豆。”

“我隻求你一件事,我死了,你在場裏找一個合適的人,把豆豆嫁過去,不要叫娃再在這山窩受苦受餓一輩子……”

“場時辰人大都是勞改犯。”

“你不是勞改犯嗎?你活的沒誰自在。我們不是勞改犯,下苦受罪不說,一年到頭吃不飽肚子,你背的那袋糧食,叫全村人多麽羨慕。”

“犯人不自由。”

“她不要自由,她要自由幹啥?算我求你了,這話我給慧也說過,隻要你點個頭。”

“這頭我不能點,你不了解他們,他們和正常人不一樣。”

“你是要我給你下跪!場裏不是也有工人階級嗎?”

老黑扶住他說:“我答應,答應你。”

癱子抓住他的手說:“你欠我一樣東西。”

“啥東西?”

“一口肉,我說過,我要吃你一口肉的。”

老黑抬起胳膊說:“有這回事。”

癱子笑了,眼裏放著亮光,“你不怕疼?甘願讓我吃你的肉?”

“我欠你的一定要還。”

“你還算有種。”他推開他的手喊:“誰站在門口?”老黑向門口望去,癱子趁機一口咬住他的胳膊,一塊血肉噙在他的口中,血就從口裏湧出來。

老黑競沒吭一聲走了出去,像給癱子還一件借用的器物。癱子把口中的肉吐在地上,狂笑。

老黑走進來,胳膊上纏了塊白毛巾,癱子驚詫身子一縮,臉上一片懼色,老黑平靜地問:“今吃啥?”

癱子說:“炒……炒肉!”

老黑揀起地上那塊肉,洗了,切了半節蔥把肉炒了,送在癱子麵前,他吃一口說:“這肉香,比豬肉香。”他不知從哪兒竄上來一股瘋勁,咬的用勁,嚼得有滋味,好像嚼著一塊噴香的肥豬肉。“你欺負我的老婆,我吃你的肉。”他眼裏射出兩股陰森森的光,使老黑想起剛才那張血淋淋的嘴。

老黑說:“這肉一吃,咱倆的恩恩怨怨就解了。”

癱子吃著他的肉說:“老天爺會報應你的。”

老黑出了門,一個人上了山,在山上吐了一大堆,差點把腸子肚子倒了出來。

半後晌,慧帶著老仙來了。他讓老黑和慧找的好苦,癱子這段時間病情加重,慧多次去找老仙,老仙出門去行醫,一直未回來。在他拐子女兒的指點下,老黑在北山轉了十幾村寨都未找見,昨天聽人說老仙在西山一個村寨,慧讓人捎了話,讓他回來給俊強看病,不必在外邊混了,俊強借給他糧吃。她想老仙聽到這話一定會回來了。

慧去叫豆豆,豆豆不在家,和她姨走親戚去了,她留了話,就往回趕,路上碰見了老仙。老仙也逮了消息,他想著俊強家的那讒人的五穀糧食急著往回趕。

慧和老仙進了門,俊強睡著,她給老仙倒了水,去搖俊強,老仙說:“讓他睡會兒甭驚動你家的口糧還有多少?”

“不多咧。”

“有老黑,還能餓著。不像我家早斷頓了,我給她娘倆借一擔籠土豆就走民,也不知她娘倆在家咋過活。”

慧說:“你甭難過,你走時,給你帶點吃的。”

老仙臉上有了悅色說:“搖醒他,讓他起來。”

癱子不醒,慧輕輕的打他的頭,老仙看了驚訝一聲,“不用搖,他走咧。”

慧摸他的鼻子,發現他眼睛睜的好大沒一點氣息了,老仙翻看俊強咬緊的嘴和瞪圓的眼說:“他中毒死的。”

慧驚哭:“前幾天俊強說炕上有個大老鼠咬他的腳趾頭,讓我給他借點老鼠藥,誰知他要尋短見呢……”

慧不相信俊強會死,拽住老仙讓他再看看,她爬上炕去找炕角的老鼠藥,隻剩下了一張空紙。

老仙說:“你不要鬧了,他走了有兩個時辰,沒救咧,趕快準備後事吧。”

慧坐在炕上嚎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