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犯

第11章 3

福財說:“沒問。”

老仙見了麻婆咳一聲,麻婆問:“咋咧?”

老仙說:“咱福財咋是個傻娃。”

“咋咧?”

“豆豆看見他那樣就去了她姨家。”

“福財丟人咧?”

“倒沒丟多大的人。”

“福財去了豆豆家,慧說:‘上炕坐’,他就上去了。吃了一碗荷包蛋,慧問:‘好吃不?’他喜滋滋的說:‘好吃,還有沒。’”慧笑了,又給做了一碗,他吃得滿頭大汗,慧見娃熱,說:“熱了你把衣服脫了。”

福財放下碗,脫了新衣服,光著上身蹲在炕上吃的唏啦唏啦地響豆豆從地裏回來。看見炕上的福財嚇一跳,哭著去了她姨家。

他吃了荷包蛋放下碗,光著身子提衣服就要走,慧說:“吃好了?”他說:“飽咧,吃的憋飽憋飽的,”娃還拍著肚子讓慧聽,慧笑了,說:“甭逛遠,今是兩頓飯,一會兒回來再吃飯”福財出去再沒回來,吃飯的時候找不見人。

麻婆聽著變了臉色,她說:“你甭給他爸講,他知道了,會打死他的,他還小不懂事。”

老仙說:“娃實誠。”

麻婆說:“多虧慧知禮懂事,上村下村離得近也知根知底,要是不熟悉不了解這婚事準吹了。”

能行家覺得這門親要出問題,他知道豆豆對這門親不滿意了,麻婆張羅著豆豆看屋的事,他心裏有說不出的苦惱,他不想在這個時候出麻煩,豆豆那天真的不來他家,他的麵子沒法拾。

福財去豆豆家,豆豆不論如何也得跟福財照個麵,老仙竟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這其中必有問題。

他不想在這個時候丟人。他怨老仙辦事慌張,他怨豆豆太不知趣,福財配她是次了些,他是我能行家的兒子,他沒本事再沒能耐也比一般人強,你女子長得就是一朵花,在這深山裏能幹啥?能當飯吃?能當衣穿?那些人年到頭飯都吃不飽,哪有心思去看你的臉蛋,他覺得這是慧把豆豆寵壞了,慧不該讓她到她姨家去省那一口飯。

他心裏那種罪孽感消失了,他覺得豆豆在蔑視這個家庭和他能行家,他能行家在村裏想辦啥事辦不成?他不能在村裏落下讓人恥笑的話柄。他要設法促成這門親事,他去找老仙把豆豆看屋的時間提前安排,他要很快知道豆豆的心思,好使他心中有數的來解決豆豆的問題。

她如期回來了一按照老仙捏定的日子,豆豆到了能行家的家,能行家把這門親事看得格外注重,他前一天晚上把廚師請進門,特意出門割了幾斤肉,他請了村裏有威望的老人,他辦得很排場,充分顯出了能行家的財力和勢力。

他幾次察看豆豆的動態、臉色,未發現豆豆有不悅的言談舉動,他打消了種種猜疑暢懷大飲,喝得滿臉赤紅。

慧聽人說,能行家把豆豆看屋的事當大事辦了,請了好多人,給隔壁對門都送了肉夾饃。慧心咀高興,覺得能行家對她這個家很看得起。

一想起他的兒子福財,她心裏就不痛快,娃咋那麽傻呢,荷包蛋不算飯,他竟吃了兩大碗,把荷包蛋?當飯吃。她說讓他脫了衣服,他竟脫光了上衣,好在沒有人串門來,叫外人看見,不知要笑成啥樣。

她和老黑商量好後,把話給了能行家,誰知豆豆不同意。她說:

“我不嫌貧愛富,隻要尋個四肢渾全的人,能幫我幹活就行,”福財那天來家裏,她跑回了姨家。慧就知道這事麻煩了,她去她姨家叫了幾次,豆豆不回來。她說:“那是傻子,誰家吃飯那樣?這又不是在他家裏。”

慧說:“他把咱家當他家了還不好,以後他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像一家人一樣,有啥不好?”

豆豆還是沒叫來,老仙來問她,她才覺得這門親定的荒唐,她不能給老仙道出緣故,隻說她姨家有事,不能叫娃走,話雖這麽說誰能相信呢?

她回來了,把能行家送的禮都扔在了地上,爬在炕上泣不成聲。

木已成舟,慧也哭了,她覺得對不起娃:豆豆說:“我爸說,讓你在場裏給我找個下家,我不敢高攀,我隻想找一個四肢渾全的人還不行嗎?他那樣踱,輕活幹不了重活不能幹,你叫我跟了他不是活受罪?”

慧說:“福財是不行誰又行?咱村有幾個胳膊腿渾全的小夥,窮得一年四季連尻子都護不住。人家的家境好,全村準家蓋得起青磚瓦房?”

你過去了起碼吃穿不愁,咱村裏還有誰家的過活比得上福財家呢?

豆豆哭著說:“我不能靠他老子一輩子,他老子死了,剩下你娃和肉夾饃:西北地區的一種小吃那個跛子,那日子可咋過呀。”

“有你達和我呢,我就你這麽一個女子,我能忍心看你吃苦受罪”她知道自己怎麽說都已晚了。他家已過了禮,能行家是一個很要麵子的人,一旦毀約能行家不會饒了他們一家的她怨母親,母親也有難處,父親死後,老黑堂堂正正的進了這個家,她知道他和母親是一種什麽關係,她對老黑不反感,但看到老黑和母親在一塊,總是不痛快。她一日回來,竟發現老黑在東窯和母親睡在一起。

這是父親的窯,這裏有父親的靈位,她一想到父親心裏就難過。聽人說,母親和老黑已辦了手續。她一看見他就想父親,一看見他坐在東窯裏心裏就不是滋味,她明知道自己這種想法太不實際是不對的,可她是女兒。她忘不了她的父親,她甚至覺得自己在家裏是一個多餘的人,如果嫁出去,對自己對這個家庭都有好處,她晚上和母親說了一夜的話,她決定聽母親的話嫁給福財。老黑一夜未睡。太陽一落窩,慧和豆豆就閉了東窯的門,他再沒進去,他知道她們母女倆有貼心話兒要講。他到這個家,很少和豆豆講話。剛來時,豆豆叫他叔,以後不叫叔了。俊強死後,豆豆見他跟仇人似的,不再說話,他更不能到東窯去,進了東窯她就吊臉,他不問她話,她不會跟他搭話的。

他幾次問慧:“我在哪得罪了豆豆?”

慧說:“時間長了。娃就認你這個達了。”

他不住乎豆豆認不認這個達,他隻想一家三口親親熱熱的過日子像個一家人的樣子,他不想讓豆豆叫他達,他知道娃叫不出口,為難娃呢。

豆豆越來越疏遠他,慧說:“娃長大了懂事了自然要疏遠你,如果她還小,她早就喊你達了,說不定會在你跟前撒嬌呢。”

老黑聽了心裏就舒坦,如果豆豆是個五六歲的孩子,就好了,他可以抱,可以愛她,逗她玩,惹她嘻笑:她是大姑娘了,他不能親近她,盡管他對她是誠心的。在他心裏,他多麽期望有一個女兒,她長大懂事了,為什麽卻不理他。甚至一句正常的問候也沒有。他不埋怨她,他心裏明白,她不是自己的女兒,自己也沒有這個福氣,他隻希望她不怨自己,能容自己在這個家裏存在就滿足了。

慧告訴他說:“豆豆不理你,也不厭你,她一嫁人或許能好些。”他不希望豆豆嫁人,本來家裏人就少,她一走就更顯得這個家孤單了。他希望有一大家人,熱熱鬧鬧地過日子,那才紅火才叫家呢。

他掃了院子掃了門前,她母女倆還沒起來,他在家裏幹活心墜有一種無比幸福的感覺,他輕步回到西窯,激動的在窯裏來回的踱步。他感到這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家,他就是這個家的當家的。

東窯的房門開了,那是豆豆端尿盆的碎步,他聽見豆豆倒尿的聲音,並能聽見豆豆放尿盆的撞擊聲,瓦盆聲脆亮。

豆豆走出茅子,走進東窯。慧出來說:“你到場裏走一趟,給娃買一把術梳子,一麵鏡子”老黑走出窯門滿臉通紅,豆豆站在院裏說:“我要個帶木座的有花紋的鏡子。”

“好!好!”老黑喜得不知如何回答,這是豆豆第一次讓他給她買東西。

慧給他錢,他說:“不要我有。”

慧硬塞給他,“你身上那點錢不得夠。”

他說:“你甭管,這錢我得自己掏。”他看見豆豆扭身竊笑。

他拍衣服上的土就要走,慧說:“拿一條繩子,把鏡子綁在背上好拿。”

“還用你操心,我知道。”老黑腳步似踩在雲端,出了家門,輕步如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