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
被雨水浸泡了一夜的山林,在一個早晨把清爽釋放給了世界,秋天的山裏滿世界都是金黃色。
豆豆起來天剛亮。她知道就是一夜不睡,這天也得起個大早,新媳婦進門三天勤,她得做個樣子。她推開公公婆婆的房門,倒了公公婆婆的尿盆,掃了庭院掃了頭門口,進灶夥去燒水。
麻婆進灶夥,說:“你以後不要去倒我的尿盆了。”
豆豆說:“這是我的事。”
麻婆說:“你不要倒咧。”
豆豆起了個大早,去給她倒尿盆,她和能行家還在被窩躺著,摟起來不要緊,不知啥時候,能行家鑽到她被窩,豆豆一推門進去,她已醒來,遮掩也來不及,一大把年紀了,叫媳婦看見她覺得丟人。好在是一家人,豆豆也不笑她。
燒開了水,豆豆要進屋去水壺,麻婆攔住她說:“你甭去,你爸還沒起來呢。”麻婆進屋,能行家坐起正在穿褲子,她看見就罵,“你看你見人進來也不遮掩,你以後得小心點:過去我一個人在家,你隨隨便便沒人笑你,現在有了豆豆,你好歹注意點,不要讓媳婦罵你不要臉。”
能行家說:“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門,是我家的人就不笑我。現在笑我,等我老糊塗了拉屎尿尿都不能顧住了,還不把我笑死了。”
麻婆窩了他一眼,快快地出了屋。
豆豆給壺裏灌了水,見院裏鐵絲上搭著一塊白手巾,上麵有一片血跡,他取下去洗,麻婆從屋裏衝出來,“甭動!甭動!好娃呢搭下!搭下!”
麻婆從她手裏接過白毛巾,又搭在鐵絲上。
吃過早飯,村裏來了幾個婦女,他們笑著圍著白毛巾看。有人說:“福財看起來木木的,吹起來利利的,頭一夜就做了個冷活。”
“你看還不少呢,把娃也掙紮了。”
“你看這血鮮紅鮮紅的,真是年輕氣旺。”
麻婆和能行家站在壇沿上,笑得合不住嘴,給來看的人手裏塞糖。
豆豆在屋裏聽見,嚇得不敢出屋,她臉上陣陣發燒,她不知那血是從那來的,夜晚上她洗刷完畢,還沒上炕福財就睡了,就沒讓他粘身。他不想揭開這個謎,兩個老人聽著她們的議論,那高興勁莫過於昨天了。
她問:“殺雞幹啥?”
晌午做飯時,麻婆提了一隻撥過毛的雞放在了鍋裏。
她說:“你身子得補一補。夜晚那些小子鬧半夜你沒睡好。”
“我不補,你跟我爸吃。”
麻婆說:“煮好咱一家吃,咱都補補。”她笑了。
吃飯的時候關了頭門,全家人坐房子裏吃,有人敲門,是犁花的聲音,豆豆去開門,麻婆說:“甭急!”她藏了雞肉才讓她去開門。
犁花見豆豆隻是笑,笑得她抬不起頭,她不知她為啥這樣看她笑她。她說:“還說福財沒那本事,看他那本事沒誰大。”她說後又自個兒笑。
她坐了一會要走。麻婆說:“你晚上喝過湯來一趟,我有話給你說。”
犁花笑聲如銀鈴。“姨,你甭小看我那兄弟,你看那血鮮紅流得不少呢,福財兄弟一定出了牛大的勁。”
她又笑著說:“也難怪,他那小……”
麻婆一臉的不悅,犁花打住了話又說:“這一看就是個大牛做下的活!”
麻婆笑得很燦爛。
豆豆的臉沒處放,能行家裝作沒聽見,把飯吸得特響。福財不高興,嫌媽把雞肉藏了起來。
鬧新房的一夥又來了,看見犁花就把她往新房裏拖,犁花身子往下墜,前邊拉她的胳膊,後邊有人揭她的屁股,她罵道:“我一個老婆娘有啥耍的?放著新媳婦不要吃錯藥咧!”
麻婆跑出來給犁花解圍,“放開!放開!她找我有事。”
他們鬆了手,犁花提起褲子拍打身上的土,罵道:“沒出息的貨,看我有機會再一個個收拾。”
麻婆說:“算咧,算咧,甭惹他們了,他們人多,一會把你能吃了。”犁花跟麻婆進了房子,喘著氣說:“早知道來遲一點,碰上這幫野小子。”
麻婆說:“耍呢麽,不要不熱鬧,你們幾個嫂子在地裏把他們也整慘咧。”
“還沒有整美呢。那回把牛娃弄了個老頭看瓜,要不是我達,我一後晌都不放他。”
麻婆說:“聽說那次把牛娃的牛給弄腫了,娃疼的尿不出來,多虧老仙給抓了一付藥,洗了幾回才好了。”
“耍歸耍不要太過分,男人那東西金貴著呢,耍的過火丟下麻煩就瞎咧。”
“誰叫他騷情呢,我跟他耍,他真來神了……我就給他那上抹了些稀泥,小知誰給上麵抹了辣子。”
麻婆噗哧笑了說:“你們這些當嫂子的真會耍。”
“不是我整他,牛娃他們上次把我堵到玉米地裏……”
“你們嫂子也不鬆火,以後再不敢胡鬧了,”犁花止住笑問:“叫我啥事?”
“福財的事……”
“那精著呢,頭一夜就把豆豆治服了,我頭天晚上讓你侄子連身都沒沾。”
麻婆說:“你兄弟笨著呢。”
“不笨,現在這些娃精得很?”
麻婆說:“你知不道。”
“咋咧?”
“白毛巾上的血,是我沾的雞血。”
“雞血。”
“我早知道福財笨,不知道那事,我提前就給沾好亮出去的。”
犁花說:“不能怪他,外村用雞血遮麵子的也不是咱一家。”
“我隻怕你兄弟不開竅。”
“他不開竅,有我呢。”
“你兄弟那不行。”
“咋不行?”
“從小得下那麻煩病,啥都長就是那不長。”
“不要緊,我還沒見過死疙瘩的男人。”
“你甭嚇著你兄弟。”麻婆落下淚。她說:“娃可憐,我怕豆豆以後瞧不起你兄弟。”
“你放心,男人的那東西不是一根死繩繩……”
麻婆抹淚笑了說:“有你我就放心了。”
新房的鬧聲一浪高過一浪,麻婆和犁花拉起了家常,話越說越少,能行家串門回來,犁花裝作沒看見。麻婆說:“你達回來了。”
犁花瞟他一眼不吭聲,能行家爬上炕,順手捏了犁花一把,犁花挨個肚子疼,卻不敢做聲。
新房的鬧聲絲毫沒有減弱的意思,犁花和麻婆想了一個辦法,在門外喊:“讓豆豆上個茅屋子再耍行不行?”他們不讓豆豆下炕。
麻婆說:“水火不饒人。”
豆豆借他們說話之機、猛然撲下炕,有人抱住豆豆不讓走,犁花擠過去往出拖,豆豆一身熱汗擠出來,跑進麻婆的房子再不出來。
他們在外邊喊不敢進去,能行家坐在炕上抽煙。
新房裏隻剩下福財,大家沒了興趣,坐在屋裏抽了一陣煙,牛娃問福財:“夜晚咋幹的還流血咧?”
福財隻是笑。牛娃說:“看你那蠻小,咋還那麽大的本事?”
福財笨嘴笨舌不回答,他聽他們講院裏那毛巾的事,覺得那是很遙遠的事,與自己一點關係沒有。他們和福財說話覺得是給驢彈琴,沒點意思就走了。
犁花讓麻婆出去探虛實,看他們是真走還是假走,麻婆看了說:“都走了,鬧貨都走咧。”
犁花說:“咋,趕我走!我不走。新媳婦都性子急,太陽一偏就盼天黑。”
“嫂子,你胡說。”豆豆羞紅滿麵。
犁花說:“新娘要會暖被窩。”
豆豆打她,她跳出屋跑了,她走到頭門口喊:“姨,我走咧。”
倆人走到頭門口,關了門麻婆喊:“犁花你慢走!”
犁花沒走,折回到能行家的屋裏,她和麻婆聽著新房裏的動靜,犁花從窯窩裏的洞口向那邊看。
新屋裏燈一滅,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了。
“這小子一點竅不開,得把娃叫出來。”犁花說。
能行家蒙頭睡著,裝作啥都不知道。麻婆開了房門喊福財:“你起來,媽房裏鑽了個大老鼠,給我打出去。”
福財仿佛在門口站著,話音剛落房門就開了。犁花拉住他推進閑房子,麻婆咳一聲吹滅了燈。
“你沒走?”福財問。
“我能走,你看你那樣,我能走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