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4
長毛死了,瘦猴飛快下山去報告,一會兒瘦猴跟著幾個管教走上來,管教戴著口罩,推開幾個犯人的門,給他們說了地點,幾個犯人扛鍁給長毛挖墓去了,他們去翻長毛的衣物。
管教說:“你們幾個看啥呢!快把他用被子裹起來,用繩子捆了,”幾個人抬著長毛上了山。
在山上他們奇怪地碰見夏政委,夏政委眼睛紅紅的,他說:“山上空氣好我上來轉轉,”他讓挖墓人把長毛的墓挖的寬敞些,說長毛個高頭發長,他看著他們把長毛放進了墓裏就走了。
管教把窯洞搜了一遍,在長毛的褥子枕頭裏、窯縫裏搜出一千多塊錢,然後讓犯人把其它東西都燒了。
窯裏噴了藥,下午就有人搬進去。長毛走得如此快,處理的如此迅速,叫活著的人感到吃驚。人一生在世你爭我奪,死的時候竟是這樣的簡單,好像一隻鳥,一隻兔子。
這一天沒有人打鬧,山上很沉寂,犯人們大概都看到了自己的結局,心裏沉重起來。老黃說:“長毛這小子活著的時候省吃儉用,吝嗇的不借人一毛錢,不讓人抽一根煙,死了,你看那麽多錢交了公,真是個忠心啊!”
老師長說:“那小子前幾天還借我十塊錢呢。”
“那你尋他去,給那管教要。”
“算咧,算咧,要那錢有啥用,老鼠給貓攢呢。”
老黃說:“不要為自己攢財寶在地上,地上有蟲子咬,能鏽壞,也有賊挖窟窿來偷,隻有積攢財寶在天上,天上沒有蟲子咬,不能鏽壞,也沒有賊來偷。因為你的財寶在哪裏,你的心也在哪裏……”
晌午吃飯時。就有了很多油水,老師長拿出了一瓶酒說:“大夥把它喝了,存這有啥用!”
有人炒了菜,大家圍一圈要共餐了,喝酒劃拳,吼聲震天。不少人也湊過來,拿出了多年前的存貨,亮了家底來揮攉。老k見大家喝得痛快,高興的從床底摸出一盒肉罐頭,老毛拉老k坐進來說:
“活今沒明,整天爭個。”老黃說:“不吵不鬧不熱鬧,不吵你們看啥戲呀。”
老k沒吱聲,他不願意掃大家的興,坐在了老黃的身邊。老毛打開罐頭,一股臭味,老黃說:“這像陰溝的死豬味”,老毛拿起扔了。
瘦猴推開老k把說:“走!走!你走!今天就他媽的黴氣,添你這臭味,我們還活不活!”
老k很難堪,臉上抽搐著。老黃說:“瘦猴你這樣不對,老k也是一片好心,他咋知道罐頭是臭的?”
老k起身走了,瘦猴說:“走了好,全場就算他積極跟人似的。”
老k走了,大家就說起了他,有人說他活得累,人家把他不當人看,他卻把自己當人似的。
老師長說:“這世道活得實在沒意思……”
大家發現,老師長穿一雙皮鞋,這皮鞋是他進勞改場時穿進來的。他一直藏著,他夢想哪一天找到親人,要穿得體體麵麵地走出去,他是師長,不能穿的讓人瞧不起。
老黃說:“我從沒想過死,我覺得我活得有意思,我每天看著他們給我飯吃,我高興。他們說不勞而不得食,我不勞卻得食,我每活一天,他們就要養活我一天,我死後還要睡他一個好棺材,我現在不能急著死,我喝他們吃他們的多開心,我為啥要死?”
有人覺得場裏的犯人中,就算老黃有思想,這老東西說話辦事,目的性很強。場裏的頭頭知道他很反動,也想收拾他,他從不鬧事,平時服服帖帖地找不出啥薦子來。
他來到場裏就不參加勞動,打死打活不幹一天活,場裏不給他吃飯,差點餓死就是不幹活,場裏發揮他的特長,讓他給犯人看病,他給病人號脈心不在焉,給人針灸手就顫抖。老場k給他說:“發揮你的特長,與你與社會都有好處,如果你再不好好幹,你以後會為你今天的行動後悔。”
孫場長來了,治服了很多人,打了老黃幾下也走了,“他活不了幾天了,讓他等死去吧。”
犯人心裏都明白,老黃是一個最狡猾的犯人,他很會收攏人心,他如果自願的給誰看病,也一定能解除誰的痛苦,好多犯人愛和他在一塊聊天。
大家喝著酒,瘦猴狠勁的把酒杯蹲在桌上,說起了夜晚的事,他們被帶下去,孫場長在山下等著他們,以前抓了人隻罰五塊錢了事,這次把他們帶下去,罰了錢,讓他們站在雪地裏。
半夜時辰,孫場長帶來一個女子,這女子有十五六歲,來到長毛跟前,他問:“你知道她是準?”
長毛說:“不認識。”
孫場長抽他一掌又問:“你再看她是誰?”長毛被這一掌打的頭昏眼花。戰戰兢兢地說:“我真不認識……”
孫場長說:“我給你說,你聽著!她是貧農的女兒,你知道嗎?她才十幾歲?”
他說:“我沒有……我真不知道她是誰。”他知道大禍臨頭了哭喪著臉。
孫場長說:“捆起來!端一個凳子過來。”
管教把長毛捆住,讓他站在凳子上。他剛站穩。那人一腳踢倒凳子,長毛從空中摔倒,連摔三次長毛就已滿臉是血。
“跪在上麵!”長毛就跪在凳子上麵。
孫場長給這女子說:“你知道他是誰?他就是**你的壞蛋!你要打他。”她點點頭。
長毛跪著,她就在長毛的臉上打,手上沾了血,女子有點怕。
長毛哭著說:“你再看清楚,我沒**你,我咋會幹那種事……”
孫場長說:“脫鞋用鞋底子打他的臉。”她竟脫了鞋,用鞋底在他的臉上打。這就好了,隻要你有覺悟,我們就放你回去,她走了,有人腳踢在長毛的胸口,長毛叫一聲,仰倒在雪地裏。夏政委跑過來讓人扶起長毛,把他送上了山,聽說夏政委和孫場長後來吵了起來,吵得很凶。
酒把在坐的人燒得昏昏沉沉,人人都醉了,隻有老黃還醒著,他把他們一個個抱回窯裏,抱著罵著:“這算啥本事?有本事折磨自己,卻沒有本事和他們幹!我要是你們,拿起刀子衝下去,殺他們個片甲不留。”老k聽見從窯裏衝出來說:“老黃!你的話我部聽見了,如果場裏出了事,我跟你沒個完!”
老黃笑了,“不知誰和誰沒個完。”
一個女人嬉笑善向他跑來,老黃一驚,認出是老黑的女子豆豆。
他上前去拉她,老k從後麵走過來,“放開她!”老黃快快地走了。
老k把她勸到窯裏,叫醒了老黑。老黑一見豆豆沉了臉,問:“你從哪個窯裏出來。你剛從哪兒出來……”老黑封了黑臉,拉豆豆出去要辨認。
“是不是這個?是不是這……”好多人在門口看誰也不敢吭聲,誰都知道,一旦被這瘋女子認出,非被老黑整死不可。
“我媽叫你在場裏給我找一個男人呢……”老黑問不出個眉眼,把豆豆關在窯裏站在場院罵起來,“有膽量,你給老子站出來!”
你敢做就敢當,你不站出來,你就不是人生的!老黑罵了一圈,沒人敢站出來。老黑知道,豆豆現在被人放出來,一定是把她奸汙了。
豆豆從窯裏跑出來又在瘋喊,老黃說:“甭再罵了,罵也罵不出來的,把豆豆送心去算了。”
老黑說:“我咽不下這一口氣,他竟敢欺負我的女兒,她是一個瘋女,不懂人事……”
老師長出來說:“老黃!你不要煽撥了,他們喝得多,我醒著,豆豆是從那大石後邊溜下來的,誰的窯也沒進。”
“你看得清?”老黑問。
“看得清,我以為是誰想不開尋短見呢,心裏捏一把汗,走過來見是豆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