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
陽光在雪山上泛著刺眼的亮光,寒風一吹,娃們流淌的鼻涕也凍住了。
豁家村裏人的生活過得越來越緊,幾家已斷了炊煙,出門討飯去了。憨二把老婆打得滿街跑,罵老婆是個小下蛋的雞,男人出門都吊個臉,“咱要是個女人咋都跑進去了。我就不信再沒有一條能下到場裏的路,活人還能讓尿憋死。”
憨二老婆領著幾個女人去找老書記,說:“場裏不讓我們進去,把能下去的路口都封了,這不是要餓死我們嗎7你給我們開張介紹信,我們要進場揀破爛去。”
能行家說:“聽說這幾天風聲緊,他們加哨了,我給你們開了,怕也不頂用。”
憨二老婆說:“你給我們開,能不能闖進去就看我們的本事了。”
能行家給她們開了,這樣寫著:
勞改場領導:
“我村山多地薄,年年收成不好,今年日子更是艱難,為了阻擋社員出外討飯,給社會主義臉上抹黑,茲介紹我社員憨二老婆等十人去你場撿破爛,請接洽為盼。”
豁家村大隊革命委員會
一九七五年x月x日
能行家寫好介紹信,蓋了章,交給憨二老婆說:“你們去了,千萬不要幹出見不得人的事,我在這裏蓋了大隊革委會的紅章,你們丟人,不是丟你們自個兒的人,是丟豁家村革委會的人。”
憨二老婆接了介紹信要走,老書記又叮嚀道:“上邊問了,不要說我叫你們去的,就說你們自個兒要求的。”
她們拿了介紹信,如同端著一個金飯碗,嘻笑著走了。
豆豆被老黑送回來,由慧照看,稍不留神,就跑了出去,有時隻穿一件襯衣,褲子也不穿。豆豆的瘋病越來越嚴重了。
慧對老黑的怨氣愈來愈大,她常常罵老黑,“我說在場裏給娃找一個,也算娃是個出路,你就是不聽,好像我的女子嫁到場裏,會給你丟人抹黑……”
老黑滿肚的怨氣沒法訴說,任憑慧叨叨,他閉口不言:他哪能知道福財是個廢人,要是他知道,他死活不會把豆豆嫁給他,他也怨自己,嫁女是一件大事,雖說豆豆不是自己親生的,也不能不了解清楚就嫁女。二十多年的勞改把他變傻了,他不是一個能正常思維和善於考慮問題的人。
無論豆豆嫁給誰,他都不會讓豆豆嫁給場裏的人。她哪裏知道,他們過著一種什麽樣的生活?他明知道那是火坑,咋會把豆豆往下推呢。
村裏的人說慧得的是一種怪病,甚至有人說:“隻要豆豆有一個正常的男人相陪,她的病就會好。”
慧聽後覺得稀奇,無法回答他們。老仙找過她幾次,說這病並不是稀有,從占到今得這病的人都是大福大貴之人,沒有大福大貴之身之命,得不了這種病。你想想,豆豆在能行家有吃有喝,閑心不操,本應是小兩口享盡福貴歡樂之時,福財那小子沒有這福氣,他身殘福淺命該如此,豆豆卻不同,正是血性旺盛的時節,她是已婚之人,該想的她就要想,她該享的卻享受不了。
血性旺盛就要泄,她卻泄不了,久而久之還能不得這病,得這病不丟人,皇宮裏的妃子得過這病,咱縣革委會主任老婆得過這病,我老爺的四姨太得過這病,人吃五穀得百病,有病就能治,還沒聽說過世上有治不好的病。
不管老仙咋樣勸說,她寧願讓豆豆死,也不願讓另外一個男人去給豆豆治這病。
老仙走了,老黑回來了,慧把豆豆的病因給老黑說了,老黑提棍子要去打老仙:“啥大夫!這老賊沒安好心……”
慧攔住他把老仙的話一骨碌全說給了老黑,他說:“你把我的腦袋割了,我也不會相信,這也叫病!”
豆豆的病在村裏風風揚揚,好像隻要和男人一睡覺這病就能好。慧覺得這病得的很丟人,也聽說有人得過這種病,一般都是年輕女子,福財是個那人,這病咋個治法,老黑堅決不信世上有這病,誰提豆豆的病,他就發火。要打人。
能行家心裏最明白豆豆的病因,村裏風風雨雨的傳說,使他都要糊塗了。那天,豆豆瘋了,他以為是受了點刺激,鬧一鬧,歇上幾天就會好,誰知她一病不醒,他知道這是自己造的孽,每次看到豆豆瘋鬧,他幾次悔恨欲死。他放心不下這個家庭,這個家如果沒有他就垮了,他無法想象他若死後,那母子倆還有瘋女豆豆如何去謀生,他不能死,他和豆豆發生那種事也是為了這個家,眼看著這個家就斷了煙火,他心裏難受。如果豆豆不知福財有這種病,他還有個盼頭,她明明知道福財有這種病,卻滿不在乎,如果長期下去,豆豆總有一天要離開福財,要離開這個家。
她在家越是勤奮,越是滿不在乎,他心裏就越不安,那天,他給肉湯裏放了藥,幹出了一件傷天害理的事。
其實,這樣的日子在家又何苦不能過,在家有吃有喝,吃穿不愁,豁家村哪一家的日子能比得上他能行家,這一大院莊院,這兩溜機磚瓦房,世上的事,哪有十全十美的。
豆豆沒有理解他,自從她被奸之後,就開始躲避他、恨他,但又不能給人說,久而久之地壓抑。終釀成了一個災難。她瘋了,慧沒有來找他的麻煩,老黑也沒有找,這是他不幸中之大幸。
他本想把豆豆養在家裏,將來有個孩子,賣地賣房也要治好她的病。可她的瘋病愈來愈重,在家裏整天鬧,一見他就嚇得躲嚇得跑,實在沒法收留她。
她回家時間長了,慢慢的不再怕他,他就像小鳥似的慢慢地靠近她和她說話兒。給她好東西吃。她有時嬉笑著往他身上靠,麻婆不在跟前,他還好應付,盡量地去迎合她,有時她竟大膽的摸他的下身傻笑,笑得臉色漲紅。
一日,她在麻婆麵前笑,手裏比畫著說胡說,麻婆犯了疑,晚上和能行家大吵,把豆豆打了一頓說:“你再亂說我割了你的舌頭!”
豆豆嚇跑了,跑了幾天沒回來,他們找過幾次沒找見,再也沒找。豆豆被老黑送回來,能行家本想去接回來又怕麻婆猜疑,他讓福財去看過幾回,福財說見了害怕,以後再也不去。後傳說豆豆得了那種病,他怕慧上當信了那傳說,他要接豆豆回來,他給慧說:“甭聽那些人胡說,豆豆活著是我家的媳婦,死了是我家的鬼,我傾家破產也要治好豆豆的病。她得了這病也是福財的福氣,沒有這個災難說不定還有什麽大災大難要遇上,這災難一過啥都會好了。”他去拉豆豆:“走!跟爸回”豆豆一觸到能行家的手驚叫一聲,跳下炕跑了。
慧說:“隻要你有這心,我哄哄給你送去。”
能行家走了,背手躬腰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口扶門欲過,腳底一絆差點閃倒。
一立春就閃過五九了,山裏山外的萬物生命開始萌芽了,人也變得不安生了。
慧把豆豆送回家麻婆白天領豆豆幹活,晚上陪豆豆睡。豆豆以後再沒有說過那丟人的話,住了十天半月,豆豆對能行家再也不怕,他們在一塊吃飯,一塊幹活,坐在一起聽能行家講山裏狼吃蚌的故事。
自從豆豆得了病,福財再也不理豆豆,這媳婦好像不是給他娶的,而是給這個家娶的,隻要豆豆在家鬧他就出去,一出去一天半天不回家,家裏人心煩也沒有人去找他,他就像跑出去的狗,餓了就知道回家吃飯。
豆豆的病有了好轉,不再瘋跑不再脫衣服,隻是見人還傻笑。
麻婆每天帶著她,哄小孩似的哄她,衣服也幹淨了,臉上有了潤色。
麻婆每晚把豆豆哄到福財屋裏才過來睡,福財夜夜提心吊膽怕她醒來,她一醒來,他就喊他媽過去。他怕她笑,那笑聲疹人呢!福財一聽見這笑聲就覺得一股冷氣從腳底往上竄。那天半夜,福財跑過去給他媽說:“她做夢也笑。”能行家就罵:“你個大男人怕啥?你不睡過去,還能讓我睡過去。”
麻婆窩了能行家一眼說:“豆豆好壞是你的媳婦,你白天不管,晚上得叫媽睡一下。”
“那叫我爸睡過去……”
麻婆抓起枕頭打在福財身上,福財嚇跑了。
能行家說:“這家裏不是你,不知要成啥樣了。豆豆瘋來了誰的話都不聽,就聽你的話,這一天到晚你帶著她也夠你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