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
方才還是火紅日頭,一會兒工夫村道上就下了霧,人和人之間就不那麽真切了。
她不再當著人麵比畫胡說,麻婆罵了她,說她再胡說就割她的舌頭,她心裏害怕。當著麻婆的麵,她在能行家跟前不敢撒野,更不敢去解能行家的褲帶,麻婆不在跟前,她就敢。能行家心裏怕,怕外人看見,更怕麻婆發現,他嚇她,“你媽來了”她即刻鬆手。
晌午,麻婆不知幹啥去了,老半天不回來,豆豆就進他的屋,傻笑著擁到他的懷裏。他說:“你媽一會兒就回來。”她知道他嚇她,繼續脫她的衣服,能行家想,這女子在這方麵咋這麽靈醒的。
他怕出事,出去關了頭門,豆豆正是好年華的時候,對這事要得急,他有時實在推辭不過,任她去胡鬧,他更擔心她肚裏的孩子,怕不小心撞了她。
他想,把自己抓起來好了,一來可以擺脫這瘋女,二來還可以享上幾天清福,老書記進了勞改場裏,他們還能不照顧照顧?反正自己不需要自由了,有白米、細麵吃著該多好。
頭門被人撞得響,“你媽真回來了!”
豆豆卷起衣服就要跑,“穿上!”他喊她穿上衣服跑出去。他咳嗽兩聲去開門,見是女子黃妹,就罵:“你死去了?這幾天連家都不沾!”
“我在犁花嫂子家呢。”
“我去了幾次,隻有瞎老婆一個在,哪有你兩個的鬼影子。”
黃妹說:“還不叫人出去轉轉。”
“你不要跟你嫂子學,瞎胡跑。”
“爸,你聽誰胡咬舌頭呢?”她真怕有人知道她去場裏的丟人事。
“我隻是勸你,少跟她瘋跑。”
“她不好,你還找她……”她說罷膽怯地跑了。
“你說你媽的x話,我找她幹啥?你不在她那,我找她幹啥?沒有我老嫂子在那,我去她家幹啥?”
能行家仍在叨叨,黃妹沒了影兒,他看見豆豆倚在門口,一雙亮亮的眼睛瞅著他,他怕她再無理糾纏,他老了,再也經不起折騰。
他急忙去了犁花家。
犁花坐在門檻衲鞋底子。這女人騷的很,一年四季坐在門口手拿著活兒瞟男人,犁花看見他喊:“達!你來了。”
“我來看你媽。”
“我知道。”
能行家進了門,她就跟了進來,他問:“你媽心口還疼不?”
“老樣子,黑白的吭吭,吵死人咧。”
他說:“沒事跟你媽說說話兒,把老婆子一個扔在家裏,你坐門口瞟人呢?”
“胡說啥呢!”犁花瞟他一眼。
“你再瞟我,我把你眼給挖了。”
她說:“你挖,你挖……”她用身子撩他,能行家去摸她的腰,她不閃讓他去摸。
“嫂子!這幾天好。”能行家進了屋。
炕上坐著一位老人,骨瘦如柴,隻剩下一把骨頭,她一說話,露出一個黑窟窿,嘴裏已無一顆牙,眼窩裏兩塊肉向外翻著,啥也看不見,他問嫂子:“犁花對你咋樣?”
她說:“好麽。”聲音沒一點力氣。
“我不服侍她,她早死咧。”
能行家問:“兒子沒說啥時回來?”
“沒說。”
“早死咧!”
瞎老婆一臉陰氣說:“犁花整天咒他,我真怕他出個啥事……”
“沒事,犁花那不是咒他,罵他,那是怨他,想他。”
犁花把嘴一撇,說:“我才不想他。”
瞎老婆說:“他達,你沒事常過來,我一個人心慌,心口疼得很。”
“好,我一定過來看你,”他給瞎老婆講了些寬心話走了。
他說:“到你房裏坐坐。”
犁花說:“你不怕瞎老婆知道?”
“怕啥,我哪兒不能去?哪兒不能鑽?”
“你……沒個正經的。”
他在犁花房裏坐下說:“我問你一件事。”
犁花見他那嚴肅勁就問:“啥事?”
“你坐下再說。”
犁花對麵坐下,他問:“你到場裏去過?”
“你開的介紹信,還知不道。”
“晚上沒去過?”
“沒……”
“甭騙我,我都知道。”
“去過就去過,怕誰?”
“小心我侄子回來收拾你。”
“他收拾我,我就說跟你也有過……”
“你敢!”
“我咋不敢,你敢我就敢。我去那裏還不是為了這個家,他寄回來那點錢不夠給他媽抓藥吃”“你啥時候給瞎老婆抓過藥?”
“你胡說,那我把錢幹啥咧?”
“你不讒嘴。”
“我給你說,你去不去我不管,你不敢帶黃妹去,她小不懂事,我家不缺那幾個錢花。”
“那些犯人浪得很,是個人都比你強。”她不敢回答他的話,黃妹那晚從場裏回來,尋死覓活的鬧,說她沒臉見人了,她嚇得再也沒敢帶黃妹去過。
“我還不知道你這人,你那是掙錢?鬼才信呢?”
“你少胡說”,她去揪能行家臉上的耷耷肉。
“甭騷情了,我沒那閑勁兒。”
犁花說:“我就瞎騷情,我就瞎騷情。”
“你再喊,讓你媽聽見還了得。”
“我就讓她聽見,我就讓她聽見……”
“你瘋咧!”
“我嚇你呢。”
能行家坐一會兒要走,揣一把犁花的細腰,犁花揪著他臉上的老皮,打他的臉,倆人出了屋一前一後地走著,犁花說:“達!你慢著走。”
能行家說:“知道了,回去好好侍候你媽。”
炊煙是一塊多變的雲,飄到有禍害之心人家的上空,煙雲就變得怪異、醜陋,飄到慈善人家的上空那就是一塊吉祥的雲,你咋看咋順眼。
能行家回到家,麻婆已回來,她在院裏正訓斥豆豆說:“你在家不喂豬,把門關的死死的做賊呀?”
能行家說:“我走時黃妹在家。”
“那女子最近瘋得很。”
“讓回來住算咧,省得讓人操心。”
“等她回來再說。”
他往房裏走,豆豆癡呆的看著他,手在身下摸索,他把麻婆叫到屋裏說:“讓豆豆回娘家住段時間,你也歇歇。”
豆豆說:“我不去,我不回去。”
麻婆說:“你敢不聽話!”
慧和老黑像得了一場病,他倆三天沒出頭門。老黑也沒去上工,陪慧說話,慧心情好了,隻是頭還有點昏,她對自己做的蠢事很後悔。老黑說:“你一死,我跳到黃河也洗不清,非坐大牢不可。前幾天,我的右眼一直在跳,我知道有事要發生,災難在前麵等著我,我仿佛剛從十字架上走下來,走下來的是我的靈魂;**和**的罪惡還釘在十字架上,我受這苦難是應該的,我過去的罪孽太重,苦難過去就是福了。我現在是一隻在空中飛翔的燕子,我要多掙工分,把咱的日子過得紅紅火火,有了錢,我帶你到縣城去,到省城去耍,讓你開開眼界。”
慧最喜歡聽老黑說話,她聽得稀奇,聽得激動,她真希望有一天老黑能帶她到縣城、省城去看看。老黑愛她,愛這個家。他常常為有這個家欣喜若狂,抱著她在院裏瞎轉圈。
她四平八穩的躺在炕上,讓老黑侍候她,她看著老黑燒火,看著老黑擀麵和麵用的那蠻勁兒笑。他點著火,眼睛被煙熏的流淚,他不要她幫忙,他說:“你做了一輩子飯我也要學學,學會就替下你了。”
他學會了侍候她,他不讓她下炕,把飯送到她手裏麵。他看著她吃,她就說:“好吃!好吃!”他就嘿嘿的笑,抹一把汗又忙去了。
在山溝裏男人侍候女人,他算是第一人。他是個會侍候老婆的男人。她不敢給人說,怕人家笑話老黑沒出息。她把幸福藏在心裏,她把甜蜜含在嘴裏。幾天裏,她躺在他寬大的懷抱裏睡了三天三夜,他們飽嚐了災難後的幸福生活。
三天後,慧的精神爽了,臉上滋潤了,窯裏有了慧的笑聲,老黑沒事就坐在她跟前,調皮的像孩子躺在她懷裏,慧說:“咱就這樣躺著年底吃啥呢?”
老黑說:“你甭管,這不是你操心的事。男人一年到頭養活不住老婆,還算人嗎?有我你就餓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