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犯

第19章 2

沒有人出聲,一家人抬頭直直的看著慧。

她又說:“豆豆的病真的好咧!”她話一出口,竟激動的哭了。

能行家問:“你說啥?”他兩手扶著門框渾身顫,像隨時要跌倒。

“真的!豆豆的瘋病好咧!”她激動地喊出了聲。

“咋會呢?……”他喃喃地說。

“真的,她好得淨淨的,正給她縫衣服呢。”

能行家哎一聲,從門檻上溜下去,軟癱在地上。黃妹跑過去抱住他“爸,爸……”能行家緊閉雙眼,一句話也沒說出。

能行家癱得像一攤泥,嚇哭了黃妹,“爸,爸咋咧?咋成這樣……”

麻婆跳下炕,去抱能行家,抱不動,福財爬過來,摸著父親的胸口說:“爸!你甭生氣,爸!你甭生氣。”

能行家昏迷不醒,嘴在微微地動卻發不出聲音。這一驚非同小可,豆豆小產了,病也好了,這是巧合,還是天意?如果是巧合,倒也沒啥,如果是天意,他就死到臨頭了。

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豆豆的病,豆豆肚裏的孩子,都是他一手造成的。豆豆有了孩子,也算給先人有了個交代,他就是遭人恥罵,羞先忘祖也值得。他的血脈,總算有了銜接,他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就好像豆豆的病,誰能想到是他害的呢?他曾一時為自己的幸運而高興。豆豆懷孕,他興奮的一夜未睡,隻要豆豆生了孩子,哪管她病情如何,孩子有麻婆照顧,他希望豆豆的病就這樣一直下去,他可以永遠地占有她。現在已不是他去找她,而是她主動來找他,他竟認為這是自己的老來紅運。

可怕的是遇的這麽巧,豆豆的病好了,孩子也丟了,他覺得這是老天爺不讓他有後。他心裏害怕,覺得有一種不祥之兆在緩緩向他走來,他從心底被震撼了,就像一座鐵塔要轟然倒塌。

大霧退去之後,山顯了,水顯了,一切都看的那麽清晰。能行家在這顯山顯水的早晨卻糊塗了。

他無力站起,大腦昏昏暈暈,他隻聽得女兒、兒子在遙遠的地方喚他,他沒有力氣應聲。

麻婆見能行家不省人事了,回頭罵慧,罵她從哪帶來了這不幹淨的冤魂。慧不見了,她不知道剛才和她說話的是鬼是人?黃妹見母親一臉驚慌說:“她剛走咧。”

“你看見的?”

“我咋看不見?”

“她是不是慧?”

“媽!你咋咧。”黃妹去扶她媽,麻婆腿一蹬,倒在女兒的懷裏。

老仙聞聲趕來,他走進院裏說:“不幹淨!不幹淨!我路過家門口,就感到有一股陰氣衝人。”

麻婆聽見老仙的話,心裏更是害怕喊:“老仙兄弟……”就撲過來哭了。

“甭怕!甭怕!”老仙上前扶住她。

“這是咋咧嗎……”

“咋咧!這還用問咋咧?”

“你說咋辦……他老仙伯。”

老仙說:“先把老書記抬到炕上。”

老婆女兒兒子一起動手,把能行家抬上炕,能行家慢慢的睜開眼說:“我剛才咋咧?”

麻婆說:“還咋咧,你把我跟娃嚇死咧,你好好的就下了炕,好好的在門口站著就溜了下去,咋叫沒了聲。”

老仙說:“甭說咧,讓他躺下。”

他問:“老仙你來咧”老仙說:“我不來能成嗎?我不來你能醒來嗎?”

能行家說:“我很困。”就閉眼又睡了。

“他爸,他……”麻婆叫他,他就再也不應。她把老仙拉一邊問:“他一會兒咋就成這了……”

他說:“老書記不信我這一套,隻許我給人看病,不許我捉神弄鬼。”

“他不信,我信,你說咋辦?”

他說:“這是俊強兄弟來了。”麻婆頭發嗖一下豎起來。

“你咋咧?”老仙問她。

“我沒……咋,他來幹啥?”

“老書記心裏明白……”

“他明白啥呢?”

“你甭問,問我也不說。”

“你說咋辦?”

“你快去給俊強兄弟燒些紙,趕快把豆豆接回來。”

“豆豆病好咧!”

“好咧?”

“就是。慧剛說的,娃也小產了,他一聽說娃流了,就掀了飯桌,氣得渾身打顫。”

“怪……怪……怪……我就說這是咋搞的。”老仙身子發軟,聲音也變了調。

三個怪字,使麻婆臉上變了色,她抓住老仙說:“娃他伯,你可不能倒,我們全家就靠你了。”老仙拍了拍腦門,覺得還清醒說:“你家裏陰氣太重,太重,我都有些怕咧,你快去,給俊強燒紙去,多說些好話。”

“你就留在家裏等我,甭走!”

老仙說:“快……去快回……”他覺得這莊院陰氣潮水般的從四麵八方湧來,夾帶著陰陽怪氣的叫聲,他不敢再停,一身虛汗跑了出去。

麻婆給俊強燒了紙,哭了一趟,回家見老仙不在,能行家挺屍躺在炕上,她看見心裏就怯、她讓黃妹去叫老仙,老仙不來,她去叫。老仙說:“大妹子,不是我不幫忙,我沒那能耐,你家的陰氣像潮水,我是沒招了。”

“你就看著老書記躺在炕上受罪?”

“我求你咧,我是沒辦法,他是活到頭了,天意!天王老子也沒辦法,你就回去守著他,他明早醒過來,就是他的福氣,福大命大,就避了這災禍。明早起不來,你就準備後事吧。”

麻婆哭了問:“一點法子也沒有?”

“有救還用你求我。”他見麻婆哭得可憐說:“你就當盡心呢,回家關了門,再不要出來,給門上搭一條紅布,把你家的大小鏡子放在老書記的房門口,往西北方向照。”

麻婆說:“那就死娃當做活娃治……”哭著回了家。

她叫兩個娃守在能行家跟前,按照老仙的陣法擺了鏡子,搭了紅布。

能行家大白天關了門,在門口掛了紅布,社員們感到奇怪。“豆豆生了?”

“不可能,才懷上幾個月。”

“老書記也信老仙那一套。”

“不信由不得他了,這叫一物降一物……”

好奇的人從門縫裏朝院裏看,知道老書記出了事,他們悄悄的看了,悄悄的離開。

慧回家給老黑說了,老黑說:“甭管他,這是報應。”老黑又說:“你知道就行咧,不要給娃說。”

慧回窯裏,豆豆正做衣服,她拿起看了很高興,女兒的針角細法棱棱角角做的精巧。

豆豆說:“沒媽做的好。”

慧說:“比媽做的好,媽老丁眼睛瞅不準咧。”

老黑在院裏聽見娘倆在窯裏嬉笑,更覺得自己的責任重大,他正在加緊完善夜晚的計劃,他咽不下這口氣,不說能行家怎麽整治自己,他把女兒親手送到他家裏,嫁給福財那貨就夠傷心了,他還不滿意,竟不知羞恥的霸占了她,嫁禍於他。不殺了這老鬼,他無臉麵對慧和豆豆。

他不能連累她們,他要幹的幹淨利索不留半點痕跡,他知道這一舉動的後果是不堪設想的,掉了腦袋他也要咽下這口氣,他愛慧更愛這個家,正因為愛,他才舍得用生命去保護她們,他要冒險為她們報仇雪恥。

他去看了能行家門前的紅布,他知道他葫蘆裏賣得是什麽藥,有人問他,“豆豆要生了?”

他罵:“放你媽的狗臭屁!”那人一見老黑封了臉抱頭溜走。

那老賊一定病得不輕,他死了才好,死了就不必他動手了,他還真怕那髒血染了他的手。他回到家,慧問他,“咋咧,臉吊的像包公。”他低頭不語,扛鍁幹活去了。

福財看見房門口放著幾個鏡子,頭門上掛著紅布,嚇得在炕上不敢動,茅子也不敢去。

黃妹說:“你擺這麽多鏡子嚇人呢!”

麻婆說:“你娃娃家,不要問。”

“你給頭門掛紅布幹啥?叫人笑死了。”

“叫人笑不要緊,還是你爸的命要緊,你爸今黑醒不來,你就見不著你爸了。”

福財哭了問:“我爸得的是啥病?”

麻婆說:“都是你媳婦帶的災,不是她,你爸咋能得這病!”

“你不要聽老仙胡說。”黃妹說。

“你看你爸成了啥樣?還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