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3
能行家平靜的躺著,咋叫喊不醒,黃妹摸著父親粗糙的手哭著。福財也跟著哭,一家三人哭聲一片。
能行家做夢在北山裏轉遊,一陣哭聲把他引進了山洞裏,他進了山洞,俊強坐在一塊石桌旁等著他,一見他喊道:“還不跪下!”
他說:“我上跪老天,下跪父母、沒給誰跪過!”
“你還嘴硬,來人!”俊強一拍石桌,從裏麵走出兩個青麵獠牙的人,他們手持術棍,站在他兩邊,他問:“你跪不跪?”
他說:“你看我給誰跪過!”他腿卻打顫,突然感到腿上刀切似的疼,慘叫一聲,就跪在了俊強麵前。
“抬起頭來!”
他問:“你知罪不?”
“我不知罪。”
俊強從石桌抽屜拿出一個本子說:“你欺辱我老婆慧,是不是事實?”
“我沒有,沒成……”
“你還嘴硬!”那青麵獠牙的人向他走來。
“我冤枉……”
“你冤枉,我再問你,你奸兒媳,我的女兒豆豆,冤不冤?你把她逼瘋,冤不冤……”
他不敢抬頭,他知道自己的罪孽都記在那本本上。
俊強又問:“豆豆懷了孕,你嫁禍於人,險些打死老黑你冤不冤?你奸豆豆逼瘋豆豆,你奸你侄媳婦犁花還有……你奸蛋蛋媳婦狗娃他媽,牛娃他嫂子……是不是事實……”
他心裏顫栗,怪不得人說老天有眼,他把人世間的壞事記得清清楚楚。連他小時候的壞事也記著,在這本本麵前,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罪孽。
俊強問:“你還有啥話要講?”
他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了,這是最後的問話,他哇一聲哭了,上前去抱俊強的腿,卻撲了空,他沒有腿,隻有兩條空褲腿。
“滾開!”他被一腿踢回去。一條空褲腿競有那麽大的神力。他知道活著不能回去了。
他說:“我不能死,我一死一家就完咧,看在豆豆的麵上,你饒我一死,我下世做牛做馬來報答你。”
他說:“我饒了你,有人饒不了你,這是天意!你作惡多端,已死到臨頭了。過了今天過不了明天。”
“我活一天算一天,讓我回去安排一下。”
俊強說:“看在豆豆的份上,我饒了你,你快快回去吧。”
那山洞的石門突然關了,他被關在了門外,一股寒風吹來,他渾身一顫。
又一陣哭聲,他細細地辨認方向,聲音,不敢再貿然瞎闖,那是女兒黃妹、兒子福財的哭聲,他追聲而去,他們一定尋不著了爸在哭呢。他飛快地跑著,他不能讓老婆、娃們為他擔驚受怕。
他回來了。兒子福財、女兒黃妹哭成了淚人,他坐起來說:“我娃受驚了,爸回來咧。”
黃妹、福財住了哭聲,麻婆驚叫一聲,爬在炕上,不敢抬頭。
“我是你爸!”他對縮在炕角的兩個孩子說。
黃妹、福財不敢看他,麻婆說:“你真是……”
“放屁!我不是他爸,我是誰?把我的煙袋給我。”
麻婆取了煙袋給他,捏了一把肉。“你捏我幹啥,神經病!”
麻婆說:“甭怕,他就是你爸。”她嚎聲大哭,福財、黃妹也跟著哭。
能行家就罵:“我沒死,你們哭啥呢!”
她們還是哭。他火了。“你們嫌我沒死!”
麻婆抓住他就打就罵,“你把我娘三人嚇死了,你活過來還要罵人……”
“我真的死咧?”
麻婆說:“你以為我們哄你。”
他想起夢中見到俊強的事,身上冷汗一層,他看見房門口的鏡子,知道咋回事了,“把門口那東西給我收了,甭丟人!”
能行家門口的紅布沒了,村裏的人感到稀奇,老仙從能行家門路過,見沒了紅布,心中一喜去了能行家。
“老書記!”
“誰?”能行家在屋裏應了聲。
“我麽。”
“是老仙!”麻婆從屋裏跑出來。
“你咋來咧,”能行家問。
“我不能來?”
麻婆說:“他救了你的命。”
能行家聽見滿臉的不悅,“你能救我的命?”
麻婆說:“房門的鏡子,頭門口的紅布都是他老仙伯讓掛的擺的。”
“頭門口掛紅布幹啥?”
“你好了才這麽說話呢?把我跟娃嚇死咧,不掛這紅布,你的病能好?不是老仙兄弟,你的病能好?”
“老書記不相信這一套,也難怪。”
麻婆說:“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你的病總是好咧,”麻婆給老仙泡了茶說:“你說你治不了,把我嚇死咧”“我不說能行嗎?我叫你走,足叫你回去趕快擺陣勢,我抽出身來好在外邊觀雲看風,有我在外邊,它再大的魔力也使不出來。”
“你一直在外邊?”
“你看,我眼都紅了,熬了一夜。”
“好兄弟快上炕,歇下,我給你兄弟倆炒個菜。”
老仙脫了鞋上炕,能行家讓他坐在眼前,“你真有這兩下子。”
“在你老書記麵前還敢撒謊。不瞞老書記說,你是惹了豆豆,讓俊強給纏住了。”
“我咋惹豆豆了?”
老仙不回答,細細地品茶,心想你還裝糊塗,兒媳婦的肚子都讓你弄大了,還裝,瞞了旁人還瞞得了我老仙。
“你小子可說的是實話?”
“你心裏想的,做的,我都知道。”
“你也有那本賬……你還真成仙咧”麻婆炒一碟雞蛋端上來,能行家說:“把那酒拿來,我兄弟倆喝幾盅。”
麻婆取了酒,給他們倒上,能行家幾盅酒下肚,話多起來,他說:“我這一輩子,好事沒少做,壞事也沒少幹。”
“你老書記做一輩子好事,誰還不知道?”
“我夢見俊強兄弟了,我都承認了咧。”
“你承認啥咧?”
“我把我一輩子做的壞事都給他說了,他那都記著,想抵也抵不過去。”
“你都承認啥事了。”
“你不是說你都知道。”
“對……對……”老仙見他還靈醒,不敢再問。他一輩子很少喝酒,兩盅酒下肚就紅了臉,頭僵了,舌頭也硬了。
能行家罵:“你這熊包,兩盅貓尿就成了這,我喝了五盅,這是二十年前的好酒,我沒動過幾回,今天算你的福氣。”老仙已說不成話,爬在炕沿要吐,能行家說:“快把他拉到院裏去。”
麻婆黃妹把老仙拖到院裏,放到壇沿上。
“你……抱我……幹啥,我還……和老書……記有話……說。”
麻婆進屋,能行家臉紅到脖根,眼睛發直,她扯了菜碟和酒罵道:“真是一輩子沒喝過這貓尿,見貓尿就沒命了。”
他一輩子沒喝過幾回好酒,村裏娶媳婦、過事用的大都是酒精摻水的酒,他很少動,公社馬主任說:“那灑能喝死人,憨二他爸就是喝這酒精摻水的酒喝死的。”
紅白喜事。河灘人誰家能喝的起好灑?他家這瓶酒,是土改時,在外村一家地主家搜下的,那是鄉上組織村幹部挨村抄搜地主家的財產,鄉裏鄉黨有幾個村幹部對財主下不了手,由鄉上組織人去幫助他們抄家分田。
這瓶酒他輕易不動,隻有來了重要客人他才把它擺弄出來。這山村能有幾個重要客人來?麻婆扯了菜碟,把酒放進了櫃裏,脫了能行家的衣服,讓他躺下睡了。
老仙還在嗷嗷地吐,吐出髒物引來幾隻母雞咯咯地叫,它們把髒物拉很長,拉在一邊搶吃。不一會兒,它們就醉臥在牆角,昏昏欲睡了。
黃妹看得惡心說:“讓他回去!”
麻婆說:“他是你爸的救命恩人。”
黃妹捂著嘴說:“休看他臥那難受的,你真要為他好就把他送回去。”
麻婆在街道上喊了幾個人,把老仙抬回去,他老婆見老仙在老書記家喝酒,叫著喊著把麻婆拉進屋,罵老仙貪酒沒出息。
送老仙回家的人羨慕的說:“我要是喝了老書記的酒,醉也值得,那才是好灑,村裏的老少爺們有幾個喝過那樣好的酒,你聞那味道香得噴鼻。”
時節不饒人,春天雖然來的遲,火曬了數日,年輕小夥就脫了那常常溻濕在胸前和後背的布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