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3
她說:“他明知我有朋友,這是趁人之危。”
張書記說:“可他能給你幫忙。”
開嬡回到家,一路哭泣,她像掉在水中的小孩在激流中撲通,抓不住一棵救命的草。局辦秘書又來了,說:“不得了,上邊要把開書記帶走……可能要槍斃。”
“你趕快想辦法吧!”
“辦法是有,就是太冒風險,弄不好我也會栽進去。”
開媛哭了。秘書說:“我不管了,我丟了這烏紗帽也要保住他,這是為你,也是為我自己。”
她為他在危難之中伸出救援之手而感動,他扶著開媛說:“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會想辦法保護老書記的。”
開嬡不知如何感激他。秘書掏出手絹擦著她的淚說:“你就放心好了。”他把開媛扶坐在沙發上走了。
開書記果然未丟腦袋,事情無聲無息地放下了。她把這事給楊楊說了,楊楊覺得事情變得突然,他理解開嬡的心情,他說:“如果真是這樣,我就退一步……”
開媛說:“你不要我咧?”
他說:“我是為了你,就是你結了婚,我依然等你。”
“你叫我怎麽做……”她哭成了淚人兒。一邊是她的父親,一邊是她的戀人,她厭惡那小秘書趁人之危的做法,但又怕因此而失去父親。在他們回家的路上,他們發現了一個用塑料袋包裝得整齊的花褲頭,他們感到奇怪,楊楊產生一個奇怪的想法,既可應付那小秘書,又可以使開嬡不被傷害,回到自己身邊。
楊楊把他的想法給她講了,開媛覺得開這麽大的玩笑,未免太過分,太天真了。楊楊說:“隻有這個辦法,這是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你用這條褲頭偽造一個被**的現場,你可以借機裝瘋賣傻地離開他。”
她覺得自己演了一場戲,他們就這樣做了,不管這種想法是否周全,是否帶有戲劇性,他們貿然做了,卻傷害了一個無辜的大學生。
聽了開媛的講述,老槍明白了,她救了父親一命,又回到了楊楊的身邊,他為這卻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他為能夠拯救一個老幹部而驕傲,為成全一段美滿的婚姻而欣慰,他笑了,笑得很悲壯,聲音回蕩在山上山下。他笑過之後,扔了拐杖,趴在牆上無聲的哭泣。
他哭自己無緣無故地做了一次大好人。他哭上帝竟把自己的命運安排得如此巧妙神奇。開媛依然跪在地上沒有起來。她說:“我到處打聽過你,可我無能為力。”
楊楊說:“過去我們失掉的不僅僅是這些,多少冤假錯案,上至國家元帥下至普通百姓……他們家破人亡,有的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我們算是幸運兒,能看到今天的局麵應當高興。”
老槍說:“你們可以高興,你們可以慶祝,我隻能就這樣走下去……”他抓起拐杖走出接待室,開嬡爬起去扶他,因跪的時間太久,站起來又跌倒,楊楊扶起她,又一同去追老槍。她說:“我知道你怨我們恨我們,怎樣才能彌補過去呢……”
楊楊說:“我們……給你一萬元,這是對你的補償。”
老槍回顧一瞥,仰頭似笑似哭,使人渾身發冷,“你們就為這來找我……你們還可以替我幹啥?”
“你想回城,我們替你辦手續。”
楊楊說:“這一萬元我已給你存到場銀行,這是你的存折。”
他說:“你拿回去,給你老子補補身子,安排你們幸福的生活吧,我不需要。”
楊楊欲推,難堪地瞅著老槍,老槍說:“你接不接,你不接我就撕了!”他眼裏要迸出火來。
楊楊和開媛後退。他把存折舉在手中,一寸一寸地撕了撤在空中。開媛害怕,拉住他的衣服說:“你不要這樣,你不該這樣的生活,你叫我們怎麽走?”
他說:“你讓我當了一次大好人!一次英雄!英雄是不可以受金錢**的。我見你們高興,我總算找到了你,我的案子就有了結局,我失去這條腿也值,就是那次死了也值,你看我做了多大一件好事,充當了多大一個好人……”他的話似一股飛來的寒流,使人渾身發冷。
楊楊拉住開媛說:“不可以逼他,他的精神要崩潰了。”
開媛心在撕裂,她忍受著一種巨大的痛苦,她不敢再說話,目光驚駭地看著他向後退去。
老槍看著他們,似釘子釘在地上挪不動腳步,他一轉身悠忽摔倒,楊楊箭步撲上扶他,他一拐杖打過來說:“你……你給我滾!我不願再看到你們。”
他雙手扶拐,渾身顫栗地向山上移動。他趴在地上,目光閃閃的虎視著他們,虎視著要吞吃他的這一對野獸。他又爬起來手扶雙拐,倔強的頭額和雙拐一起抖動,開嬡站在他的身後,悲痛欲絕泣不成聲,她不敢去扶他,怕激起他更大的憤怒,她知道自己做了一件無法挽回的錯事,她知道自己在講話中傷害了他。不然,他怎麽這樣的恨她?不願意接受她的點滴幫助。
老天啊,你枉做老天!你有眼無珠!你如果能顯靈怎麽會把一個無辜投進監牢?如果你手握正義之劍怎麽會不去刺殺邪惡、壞蛋!如果你有光明,我怎幺不能得救?……
他倔強的頭顱在抖動,雙捌晃悠,他喃喃的說著,緩慢地爬起來,向前挪去,山裏的天黑得特別早,寒氣從山穀湧上來,開媛雙手抱肩向後退卻。她哭著說:“我怎麽做,你才能原諒我們……”
楊楊抱住她顫栗的身子說:“他不會原諒我們,他已不是原來的小強了,他是老槍,一個身心受到巨大傷害的勞改犯……”
老槍向山上挪去,頭昏腦脹,雙腿沉重,邁一步仿佛是跨過一座山,他艱難地走著,無聲地哭泣,他似做了一場噩夢,是那樣麵可怕,幾年來,他糊裏糊塗地活著,在痛苦中苦苦掙紮著,他冤呀,他總算明白自己為誰坐了牢,為誰斷了一條腿。
他覺得自己很蠢,為什幺要逃跑,尋死覓活地受罪?就是找見她,又能起到什麽作用?
他要回去,他再也不會去為平反的事憂愁、煩惱,這是一個無聊的案子,一次無聊的傷害,他要和黃妹好好過日子,老黑說:“尋個吉祥的日子把婚事辦了,就在這場裏辦,要辦的紅火些。”
他的腿怎麽挪不動?怎幺無休止的顫抖?遠處站著一個人,那是老師長跳崖的地方,他記得很清楚就是這拐彎的地方。看那背影不像是老師長,要是老師長就好了,他願意和老師長說說話兒,給老師長傾葉自己的冤屈,給老師長講述一個大好人,無名英雄的故事。
走到那人跟前,他竟認不出這是誰,這人看見他走過來,“老槍……”
這聲音是那樣的熟悉。“老槍是我……”
“老k,是你,你咋在這裏?”他心頭一熱撲向老k的懷裏,仿佛撲向父親的懷抱,痛苦起來。
“你……到哪兒去了……我好想……好想你……我有很多……很多……話要給你……說……你咋不……來見……我?”
老k抱住他像擁抱著自己的兒子。他抱住渾身顫栗,委屈不止的老槍說不出半句話來,倆人都哭了,寒氣從山溝裏爬上來,徘徊在崖邊,在山腰撞擊,樹搖山動,月光下慘白的山路在晃悠,大地山川一片哭泣,一陣顫栗。
“你哭吧,我知道你心裏難受,誰也替代不了你的痛苦。”老k說,“我聽到你這哭聲很高興”他把老槍抱得很緊,仿佛怕他跑掉。
老槍住了哭驟然問:“你咋在這裏?”
“我等你。”
“你知道我在山下?”
“知道。”
老槍驚詫地問:“你就是開媛的父親,那個開書記……”
“你不是,你不是……你們都在騙我……”老槍彎腰拾起拐杖。
老k說:“我不騙你……我沒有騙你。”
老槍低頭走了,老k上前扶住他,老槍說:“天下咋這麽小……是你叫他們來的?”
老k沒回答,“你是蠢貨!你當麵是人,背後是鬼!你表麵上裝著照顧我、愛護我,你和你女兒串通好丁來害我,你不是人!你是一個披著羊皮的狼……我恨你,我恨你們一家人……”
老k去扶他,他揮手打了老k一拳,“你滾開!你滾開!我不要你發慈悲,你和你女兒都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