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犯

第26章 2

大夫感到奇怪,昨天還躺在**,突然間就好了,隻見他臉色紅潤,氣色火旺像換個人似的。他回到家,把白蘿卜又綁了,讓人把革命飯店打掃做了庫房。

山上平靜了,老師長的紀念活動沒人敢搞了,要個說法的人,不敢再吭聲,又有一部分人辦手續回了家,成了搞副業拉石頭的村民,一日複一日地掙錢,想很快過上富裕的日子。

孫場長挺起了腰杆,走到哪裏,哪裏的工作就起色,劉政委像孫場長的勤務員,跟前跟後地跑,孫場長說話他點頭,讓他辦事,他比辦公室的小秘書還跑得歡,幹部們笑他是個丫環命,再大的官讓他做了,也是個哈巴狗式。

孫場長在山上山下轉一圈,心情異常激奮,這個場子又被他牢牢地握在手中,他又看到了這幾百號人在他的威鞭之下低首幹活,像貓一樣的老實。他有一種滿足、興奮。猛然回首,發現一雙可憎可恨的眼睛在注視著他,他和那眼一碰,一股寒氣逼身,他不能往前走,抬起腳心裏就怯怕。

一張黑臉向他壓來,他覺得半邊天被他遮掩了,他說:“你覺得活得自在了,你這是回光返照,你那樣地訓斥他們、罵他們,這樣耀武揚威地走一圈,你覺得過癮,滿足了,他們沒有吭聲,並不是他們不反抗你,他們覺得你很可憐。”

孫場長興奮地說:“你總算恢複原形了,我想你總有一天會變成土匪的,我希望看到你這一天,看到一個黑煞青臉,冷眉寒光的土匪”“你為啥這樣喜歡看別人痛苦的一麵?”

“民間傳說你那黑煞青臉一吊,冷眉寒光一閃就要人頭落地。”

“蠢貨!”

孫場長興奮地問他,眉宇間閃著驚喜,“你知道那個四處找你的小孩是誰?就是我!”

“你。”

“我想當土匪。你殺了我的仇人,我崇拜你的膽量,佩服你的豪傑之氣,你影響了我的一生。我現在找到你並不令我失望,失望的是始終沒看到你那土匪的一麵,那個黑煞青臉,冷眉寒光……”

“人在啥時候會發怒,會發瘋?你知道嗎!”

“政府給他們平反,給他們活路,他們剛剛過上自由的生活,你卻不容他們。在他們受到管製的時候,你用比土匪更殘酷的手段整治他們,你現在仍想用這手段來整治他們,你沒有機會整的發瘋,就像我過去三天不搶人不殺人,就在山上要打人罵人一樣。你是新社會的土匪,你始終在追隨和充當著土匪的角色。”

“他們要鬧事,要和我們做對。”

“他們隻是委屈,想尋找一個痛哭的機會,他們看到了自己的希望,隻是想激動的敘說。你知道嗎?你麵對的大都是六七十歲的老頭子,他們很多人連這山都走不下去,能鬧什麽事?他們要紀念老師長,你可以引導他們,使他們把這次活動搞的更好……可你把他們幾個拉下來,又是打,又是罵,你看你那興奮勁,你隻希望他們當奴隸,你做奴隸主。”

“你以為他們服了,那樣垂手伏耳的聽話,你知道壓而不服,適得其反的話嗎?一旦他們被激怒,他們會像踩死一隻螞蟻那樣的踩死你。”

孫場長渾身一顫說:“你沒有改造好,你今天總算露了馬腳,你就是鬧事的頭……”

孫場長心裏害怕,他仿佛看到了那黑煞青臉,冷眉寒光,他戰栗起來,仿佛被一朵烏雲托起。

頭頂好容易露出點晴天,可就是不見太陽,沒有陽光的世界是多麽的沒有生機啊!

他回到辦公室,恐懼像水一樣包圍了他,他覺得冤魂遊鬼在向他召喚嚎叫,他突然感到一種滅頂的災難要臨頭了。小雲突然進來,驚嚇他一跳,他知道把禍闖下了,一定是小雲懷孕了,他恐慌地問:“你咋……不打電……話?我不是叫你……打電……話嗎?”

她說:“我媽來了,想見見你。”

“見我……”

“我把你跟我的事給她講了。”

“你都講咧……”

“看把你嚇的,我是說你對我好,又談了你過去的事,我媽過去也是當兵的,說不定還認識呢。”

孫場長說:“你沒事給我找事,我煩得很。”

小雲吊了臉。“我媽那麽遠的來一趟,見見你都不行,你的架子也太大了。”

“好!我去。”他怕她又哭,沒完沒了地掉眼淚。“你在前邊走,我後邊就來。”

“我和我媽在宿舍等你。”

小雲走了,他覺得這屋裏很陰森,隱隱約約聽見一種奇怪的叫聲,他跑出辦公室去追小雲。

他走出辦公室有一種豁亮的感覺,周圍都是人他就不再恐懼。他去了女工宿舍,管理員認識他,他沒打招呼徑直去了小雲房間。看見她母女倆,他驀地發現,小雲就是二十多年前的高護士,小雲她媽看著他愣了,他們對視不語,那婦人忽然驚問:“你是大山?”

孫場長一驚:“你是……”

“我是高護士。”

孫場長心頭一熱撲上去,握住她的手。“你……複員到哪了?”

她推開他的手說:“你不要問了。”

孫場長拉她坐下,“都怪我,都怪我當時太年輕……”

“你過得還好?”

他說:“湊合。”

她激動的落下淚。孫場長說:“你有那麽好的一個姑娘。”

她說:“我以為永遠也見不著你了……你說小雲像誰?”

“像你,二十多年前的你,我一來就看到了。”

“她不像你?”她問。

“像我……”

“對!像你,她是我的女兒,也是你的女兒。”

“你……你胡說……”他身子怯軟,一種巨大的恐懼向他壓過來。

她說:“你……走了……”她雙手捂住臉哽咽了,淚水從指縫中流出,泉水般的湧下。

她說:“我受了處分,回到了老家,安排在縣防疫站工作,我已懷孕,我不忍心把她打掉,我是學醫的,知道打掉她是怎麽的殘忍,我把她生下來,找了一個煤礦工人,他不嫌棄我,願意把孩子養大。我想……再也見不著你了……原來你在這裏,和女兒在一個單位。”她擦淚說:“真是緣分,算我把她白養了。”

他如夢初醒,他說:“真是我的女兒?”

她含淚點頭。他說:“我不配做他的父親,我沒資格……”

她說:“孩子大了,她明白該怎麽做,隻是當時苦了我,我一個姑娘挺著大肚子上班,你說我的日子怎麽過?”她又哭了。

“你吃了那麽大的苦,我沒法報答你,讓女兒調到你身邊,你就享享清福吧。”

她說:“不!就讓她在你這裏,我有機會來看你,在你這裏,我放心。”

“不要……”他抽回手。“你先不要給她說我們的關係。”

“為啥?她年齡也不小了,會明白的。”

“我怕她承受不了這樣的事實。”

她說:“她遲早會知道的,現在該是她知道的時候了,我以前找不見你,怕說了她傷心。現在找見你,說清了你在她跟前也好照應。”

“還是不說的好……”

她說:“我不能再哄她,再瞞她我就受不了……”她出去找小雲,小雲不知啥時候已溜出了宿舍,他走出宿舍樓看見小雲趴在一棵樹上哭。她笑著回到房間,“我一會兒給她說,她好像知道了點。”

他大腦轟然做響,似雷聲在空中炸裂,她見他臉色不好問:“你身體還好?”

他說:“病剛好。”

“怎麽了?”

“不咋的。”

她看見他臉色蠟白,頭上冒出虛汗說:“你先回休息,有空我來看你。”

他站起來身子一晃扶住門,她忙扶住他,他說:“沒事。”

他們走出宿舍樓,已不見小雲的影子,她說:“剛才還在那,咋一會兒就不見了?”

他沒敢抬頭,徑直向辦公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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