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嬌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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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嬌寵 73|68城

自從那日大雪,阿宴和容王殿下好一番纏綿後,這一對新婚小夫妻的關係好了許多。容王不再動輒繃著臉,阿宴也慢慢地熟悉容王的這性子了。

也恰巧了,接下來幾日都是下著雪,於是容王也不必出門,就每天在屋子裏陪著阿宴。左右也無人攪擾,這夫妻二人便每每到了日上三杆才起來。

這一日,阿宴望著外麵的雪景,忽而聞到一股梅香,開始以為是熏香呢,後來轉首一看,卻是前幾日容王所采的那枝臘梅開了。

阿宴跑過去,圍著那枝臘梅,越看越喜歡,恰好此時容王從書房過來,他穿著一襲黑色貂絨鬥篷,在這皚皚白雪的映襯下,棱角分明的俊麵越發的清冷高貴。

見阿宴在這裏看著一枝臘梅高興,他不免笑了下,道:“阿宴,你是不是兩天沒怎麽出過院子了?”

阿宴聽到這個,隻覺得那話語中有揶揄的意味,她忙道:“外麵太冷了,還是屋子裏暖和。”

容王走過來,溫聲道:“你不是昨日還念叨起你的母親和哥哥嗎?昨日我派人去了鎮南侯府,順便把你的歸寧禮也送過去了。”

想起母親哥哥,阿宴就想起那一日在敬國公府的混亂場麵,她蹙了下精致的眉,問道:“我哥哥派來的人在哪裏?我想見見。”

容王牽起阿宴的手道:“走,我帶你去前廳吧,你想來有很多話要問的。”

當下來阿宴忙命惜晴準備衣服。

這幾天雪已經停了,俗話說下雪不冷化雪冷,這雪開始化,外麵凍得跟什麽使得,即便先在太陽暖融融正是好時候,她也覺得冷。

她其實是特別怕冷的,上一世,有一次她言語衝撞了沈家的老太太,那老太太便讓她跪在雪地裏,她愣是跪在那裏三個時辰,那可真是讓她冷到了心裏去。

從此後,她就怕冷,一點點冷都受不住。

此時她穿著一件白狐裘,聽惜晴說,這白狐裘是用白狐身上最柔軟的那點毛製成的,通體雪白,毛發柔軟舒適,王府裏也隻得了這麽一件而已。

這白狐裘有著染的嫣紅的毛皮鑲在袖口衣緣作出鋒,她又被戴上了露指的錦繡手套,頭上戴著觀音兜,又戴上了風兜帽,這下子上下妝點一番,可算是應該不冷了。

容王殿下穿著一身黑色裘皮大髦,領著這個通體雪白的阿宴,不免笑了下。阿宴覺得那笑裏帶著一點什麽,不過她到底沒問。

想也知道,或許是覺得她這樣穿猶如一隻白熊,又或者其他,總之不是好的。

兩個人一黑一白出來,容王先撫著阿宴上了軟轎,然後自己才騎上了一匹馬。

那馬看著眼熟,阿宴想起來了,那是前幾日在皇宮裏見到的那匹。

看出阿宴納悶地望著這匹白馬,容王解釋道:“這個東邊的博來國進貢的良種,舉世罕見的,前些日子皇兄說要賞給我的,上次進宮,我騎了一下,果然是一匹好馬,這才領回來了。”

一時榮王騎了這白馬徑自去前廳方向了,阿宴乘坐著軟轎在外麵,她望著那白馬雪蹄翻飛,揚起白色的雪花,看著那個白色駿馬上一身黑衣挺拔剛硬的少年兒郎,不免有些恍惚。

到了前廳,那鎮南侯府派過來的已經等在那裏了,卻並不是什麽普通家丁,而是府裏的一個管事,阿宴隱約有印象的。

那管事先是問了容王殿下,問了王妃的好,然後才說起來那天的事兒。

原來那日王妃歸寧,敬國公府中大鬧一場後,老祖宗當時就鬧著得了重病,說是要去請太醫,還說是要去告禦狀,真是鬧得不可開交。

顧鬆見了,也氣得不行,當時領了自己母親便走了。

那邊老祖宗見顧鬆走了,顧宴也走了,越發的氣了,當時暈厥在那裏。

後來禦醫來了,把脈半天,也沒說出個什麽病來,隻是說憂慮過重,氣性過大,肺火過旺,應該好生靜養。

第二日,這老祖宗就進宮了,進宮求見自己的親孫女孝賢皇後,說是要她為自己做主。

誰知道,這孝賢皇後也是絕了,當天根本沒有見老祖宗,隻推說是後宮新晉妃嬪,諸事繁忙,改日必然親自請了老祖宗過來,以盡孝道。

開始的時候這老祖宗還死等在那裏呢,後來終於發現不對勁了。

這下子她也不鬧了,黑著個臉回到了敬國公府,回去一見了國公爺,便劈頭蓋臉將他罵了一通,還要拿著拐杖打他,說是你養得這姑娘,真個是白白養了,有了那榮華富貴,竟然連親祖母都不見了。

國公爺也是沒辦法,四姑娘如今頭發被揪掉一塊,又受了驚嚇,當天就發起了高燒,燒得稀裏糊塗。大太太是好生把她埋怨一番,結果如今老祖宗又罵他。

你說這敬國公府也不是沒有過沒落的時候,如今能夠東山再起,這一切不都是虧了皇後娘娘?

這皇後娘娘現在明擺著是不打算管這件事了,你便是再受了多大的委屈,這氣兒也得忍著不是嗎?

再說了,那邊容王和容王妃人家還沒來自己家裏找茬呢?那邊容王妃聽說也摔倒在那裏了,若是人家說個摔傷了,你能怎麽辦?

國公爺無可奈何,但是被自己母親和夫人逼著,沒辦法,也隻好寫了一個奏折,請求皇上為自己一家主持公道,裏麵還寫了容王妃的種種不孝事跡。

這奏折出去,他也是忐忑不安的。

誰知道第二日,戶部侍郎就急匆匆地找上了他,將這奏折還給了他:“國公爺啊,你我一直是莫逆之交,所以我才鬥膽幫你把這奏折攔下來。你這奏折,還是再慎重三思吧!”說完這個,人家戶部侍郎就逃命似的跑了,分明是不想和他有什麽牽扯。

這位敬國公爺沒辦法,隻好設法和自己在宮裏當皇後的女兒通上了話,誰知道這麽一通之下,他得到的消息讓他出了一身冷汗:“父親,萬要小心,不可再行得罪容王,不然敬國公府危也,女兒也必將受牽連。”

有了這句話,國公爺頓時出了一身冷汗,他回來後,先是把自己那躺在**的女兒阿凝大罵了一頓,接著又教訓了哭哭啼啼的大太太。

最後,老祖宗他是不敢罵的,他就在這大雪天裏直接跪到了祖宗祠堂裏大哭,哭著說兒孫無能,怕是要從此引來抄家之禍。

老祖宗雖則是個鬧騰的,可是也不能不為這一家子著想啊,此時見了這個,也是懵了。於是這國公爺忙將皇後娘娘傳出來的口信告知了老祖宗。

頓時這老祖宗也嚇壞了,嚇壞了後也是納悶:“三丫頭這人,一步登天,嫁給了容王也就罷了。但是現如今,怎麽連皇上都是護著她?她來了咱府裏,傷了四丫頭,氣到了老身,難道容王殿下和皇上還要護庇著她,這還有沒有王法了?”

敬國公爺默不作聲,心道皇上說的話,那就是王法啊!

你打眼看過去,滿朝文武,誰不知道容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手握重兵,深受皇上倚重和信任,在這燕京城裏,在這大昭天下,有幾個敢得罪他的?

便是皇上,平時也都讓他三分呢!

在他帶著王妃歸寧的時候鬧這種幺蛾子,這分明是下他的臉麵,他沒趁機發怒,那都是看在皇後娘娘的麵子上吧!

如此一來,這件鬧劇算是落幕了。

顧鬆那日也是氣極了的,當場帶著三太太離開,言明從此後恩斷義絕,再也不登這敬國公府的大門!

阿宴聽著這一番曲折故事,點了點頭,道:“如此一來也好,母親總算是擺脫這麻煩,從此後再也無人拿什麽孝道來壓她。”

在那大家內院裏過日子,又是一個沒了夫君的寡婦,這些年來到底有多難,阿宴心知肚明的。如今總算是兒子出息了,女兒也高嫁了,她一個人在鎮南侯府,如今算是一家之主,總算是能過幾年舒心日子了。

想到這裏,她心情大好,當下又寫了一封家書,說了自己在容王府的種種,那自然是略過自己和容王的爭吵,隻把那好事寫上,以免得母親擔憂。待那管事走時,她自然又封了厚厚的紅包給那管事。

送走了那管事後,她想起那四姑娘,想著那被她揪掉的一縷頭發,估計四姑娘應該氣得不輕吧,這得有些時候沒臉見人呢。

這事兒,不光是疼,還是羞辱。

可是如今她連個伸冤的地方都沒有,就連皇後娘娘看起來都不給她做主了,不知道她心裏是什麽滋味?

想起上一世這四姑娘對自己的種種,她真是恨不得飛過去看看四姑娘現在沮喪痛苦的樣子,怎奈,她是沒辦法飛到敬國公府的,也隻能暗暗心裏歎息一下了。

俊美的容王此時起身,牽了她的手道:“阿宴,你剛才不是喜歡看臘梅嗎,我帶你到梅香閣去吧。”

阿宴此時正想著那四姑娘呢,猛然間聽到這話,點頭笑道:“好。”

當下容王牽著阿宴的手,兩個人沿著那抱手回廊往裏麵走,此時因為雪也停了,有王府裏的下人開始清理路上的雪,已經在這逶迤的道路上清理出一條幹淨的路來。

阿宴剛才因為寫字,錦繡手套已經摘掉了,身上都是不覺得冷,隻是手冷。

兩隻手,一隻被容王牽在手心,暖烘烘的,就不覺得冷,另一隻手則冷得厲害。

她便收了下,把那隻手收進袖鋒裏去了,這才覺得暖和起來。

這時候,恰好也已經到了那梅香閣,一踏進來,阿宴就覺得眼熟。待細看一番,陡然記起,這個地方她也是來過的啊。

記得就是在這裏,身為容王側妃的四妹妹,說是要請眾位相好的姐妹要賞梅,於是她也被邀請了來。

那時候的四妹妹剛嫁給容王,真是好生風光呢,無論是穿戴,還是頭上的風釵,那比起自己,真個是把自己襯到了塵埃裏。

當時賞梅宴上,多少女子奉承著四妹妹,可是四妹妹卻依然不放過她,特意把她叫來,問東問西,真是把她在沈府的各種傷疤當眾揭開來,引來周圍憐憫的目光。

她當時已經沒有什麽其他想法了,隻是怎麽也覺得莫名,不明白這個四妹妹為什麽要這樣踩她。

是的,你嫁得好,你注定風光一世,我隻嫁了一個普通官宦人家,且如今處處不順,可是你有必要一次又一次地這麽提醒我嗎?

這個疑問,其實一直在阿宴心裏,最後她沒辦法,隻能歸結為,一定是自己小時候得罪了四姑娘,才使得她那樣恨自己。

想起往事,阿宴偎依在容王肩膀上,輕輕地笑了下。其實有時候也不是非要想去這些,怎奈如今所處的依然是那個昔日容王府。她抬手,摸了摸容王那好看的耳朵。想著人怎麽可以生成這樣,連耳朵都是如此的好看。

此時這梅香閣裏早有下人清理打掃了,又有侍女搬來了兩個暖帳和屏風,暖帳裏旁放了熏籠並矮幾,矮幾上擺放著瓜果等物。

榮王放開了阿宴的手,走過去,走到那綴滿嬌豔欲滴梅花的樹前,輕輕折下一朵猩紅,拿在手裏。

阿宴陡然一頓,往世的記憶一下子回籠,她怎麽隱約記得,就在那梅香閣裏,她曾因落寞地站在某一處,卻巧遇了容王。

那時候,年輕俊美的容王,就是這麽攜著一朵猩紅,穿著一身名貴的黑色鬥篷,站在那一片白雪臘梅之中。

隻不過那時候的他是清冷的,比這白雪還要冷上幾分,黑眸中寂寥的一點溫度都沒有,仿佛秋風裏最蒼茫的風景。

猶記得當時,她忙跪在那白雪中,容王蹙眉望著她,用那涼淡的聲音道:“是你?”

前世記憶恍惚在眼前浮現,阿宴茫茫然站在那裏,瞪大眼睛望著眼前這個真真切切的容王,卻見眼前的容王回首,凝視著阿宴,眼中隱約帶著笑意:“阿宴?”

是你?阿宴?是你?阿宴?

兩個語調相似的聲音在腦中不斷地回旋交替。

寂寥荒蕪的眸子,帶著溫和笑意的眸子,兩個畫麵在眼前不斷地切換。

在這皚皚白雪中,在這嬌豔欲滴的臘梅樹前,她心思恍惚,前世和今生就這麽隱約重疊了。

容王見阿宴神情不對,頓時一驚,忙快步過來,黑色的皮靴踏得白雪四處飛濺,灑脫的黑袍在臘梅樹間帶出飄逸的弧度。

容王走到近前,緊緊握住阿宴的肩膀,黑眸中是滿滿的擔憂:“阿宴,你沒事吧?”

阿宴搖了搖頭,勉強笑了下:“我沒事。”

隻是忽然有那麽一刻,覺得前世和今生是何其相似。

不同的是,她搶了四姑娘的夫婿,所以如今站在這裏賞梅的是她,那個被揪了頭發羞辱至極卻無處伸冤的人是四姑娘。

臘梅依然在白雪中吐露著芬香,俊美高貴的容王依然是那個俊美高貴的容王,可是這個容王府,這個梅香閣的女主人卻不同了。

若四姑娘也記得前世,她當吐血三升吧。

望著身邊俊美溫柔的容王,阿宴心間泛起難以言喻的異樣,她走上前去,緊緊抱住了容王。

入懷的是寒涼的衣料,她閉上眼睛抱住,埋首在他胸膛裏。

抱住的,仿佛是那個用一雙寂寥的眸子垂眸望著自己的那個遙遠而孤清的容王,又仿佛是如今陪伴在身邊眸中帶著溫暖笑意的容王。

眼前一陣陣的恍惚,她竟仿佛分不清。

容王擔憂地望著阿宴,他還是覺得阿宴臉上的神情不對,他蹙眉:“阿宴,你沒事吧?”

誰知道阿宴卻忽然掙脫了他,眸中含著一點淚珠,就那麽歪頭望著他。

她看了他半響,忽然綻開一個笑容,一笑之下,淚水滴流,霞光蕩漾,這漫天雪花都變得溫煦而飄逸。

她笑望著他,忽然道:“有你陪著我,真好;有我陪著你,真好。”

緊接著她便放開他,跑到梅樹下,開心地叫著:“梅花開得真好看,我好開心啊!”

說著這個的時候,她也不怕冷了,就這麽在梅樹下轉圈兒、跳舞。

她臉上綻放著璀璨的笑容,眼眸中是清澈的光彩,她笑得如同晨曦中散發著晶亮光芒的露珠一般。

她身姿輕盈,弱骨纖形,此時因心而舞,纖腰微步,皓腕輕紗,纖纖素手一點紅梅,猶如雪中仙子一般,舞得驚落了一樹梅花,舞得濺起了一地白雪。

她是茫茫白雪中的一抹倩影,又猶如輕風吹拂中的弱柳。

她在白雪臘梅之中,回眸笑望容王,卻見月眉星眼,眼波流轉,巧笑嫣然。

剛硬清冷的榮王默默地立在一旁,墨黑的眸中映出那個雪中翩翩起舞的姑娘。

他的手握了握,唇邊泛起一個摻雜了苦澀和甜蜜的笑容。

他就那麽佇立在白雪之中,負手而立,靜靜地看著她。

歲月流淌,一年複一年,梅花開了還會謝了,謝了還會再開。

他隻希望,今生今世,這個女人能陪他看這白雪紅梅。

一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