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父子反目
1199年末,王罕也是許年老雄心不再,也許是確實認識到鐵木真的強大已是克烈部所不能阻撓的,也許是另有目的,但從表現上看,王罕的確向鐵木真伸出了橄欖枝。二十幾車的財物,一千匹上好的駿馬,做為都史與豁真別乞(華箏)的定婚聘禮,足顯王罕的誠意。
除此之外,克烈部的定婚使者還向鐵木真帶了兩個消息:一是王罕說服了桑昆,決定將長孫女察兀兒別乞許配給鐵木真長子術赤;二是王罕準備舉行莊嚴的儀式,重申父子之盟,正式認鐵木真為義子,指定鐵木真蒙他的法定繼承人。王罕誠邀鐵木真在年初親友互訪之際能前往克烈部一趟,將這幾件事確定下來。
姻親加上義親,一係列的舉動,似乎讓所有人都合理地相信,老謀深算的王罕向鐵木真臣服,是希望可以在平靜與榮耀中度過剩下的日子,而他的野心勃勃的“兒子”也可及時地繼承中部蒙古部眾的所有權。探聽了很多部族首領的意見,大都為王罕如此開通而歡呼,對於蒙古部不用經曆戰爭損失就能勢力延伸到中部草原,紛紛向鐵木真表示祝賀。
將王罕使者安頓下來,鐵木真召集了幾員心腹大將在主帳議事。帳內沉悶的氣氛,顯示出與會者不同與一般部族首領的心思。
“兄長,我看那王罕老匹夫,定然不會如此好心,將權勢乖乖獻出的!”身為鐵木真親弟的合撒兒比較沒有顧忌地叫嚷到。
“是啊,那王罕幾次背叛大汗,哪還有誠信可言,邀約之事必是一道陷阱,大汗你可不能輕身犯險,著了王罕的毒計。”鐵木真另一結義兄弟博爾術進言到。
“我也覺得大汗不應該去,甚至還要整軍戒備,嚴防克烈部趁我蒙古部鬆懈偷襲?”蒙古部第一軍師木華黎說出心中所慮。博而忽、赤老溫、別勒古台也是一臉正應如此的表情。
“靖兒有什麽看法?”對其他人的想法鐵木真不置可否,將目光轉向一旁的我問到。
“這是一個陷阱無疑,但我認為應該赴約。”看著眾將詫異的神情,我接著說道:“當然,是‘鐵木真’去,而不是義父去。”
“噫!靖兒你能不能說明白一點,‘鐵木真’和大汗不是同一個人嗎?”博爾術疑惑道。倒是主位的鐵木真聞言眼角不經意綻出讚許的微笑,木華黎亦是若有所得地微點著頭。
“分三批人馬去,第一批送去術赤的聘禮以示誠意,第二批是‘鐵木真’率隊親往以鬆敵心,第三批是五萬精騎夜襲敵部!”我解釋到:“第二批最是凶險,要在部落幾十萬人中找個與義父相像的不難,但為了不讓克烈部瞧出破綻,必須要有幾位近侍大將同往。王罕對‘鐵木真’隊會先軟禁還是殺無赦誰也猜不透。若是‘鐵木真’隊隻遭軟禁,偷襲成功後,能不能安全守到救兵亦是不可預知。”
說完我環顧聞言臉上表情一滯的眾將,接著朗聲說到:“既然計謀是郭靖提出的,小子願陪‘鐵木真’走一遭。”高風險才有高回報嘛,我搶先大義凜然地請願到。
“我去!”“我去!”“我去!”我一個小孩子都願為大汗的偉業慷慨赴死,其他早將生死賣與鐵木真的大將哪能惜身退縮呢?爭論到最後,以死相逼的博爾術、赤老溫總算搶到頭籌。鐵木真沉吟良久,才頷首同意這個計劃,好聲感慨若博爾術、赤老溫有何不測,定會好生親厚兩人家小,將激動跪謝的博爾術、赤老溫扶起,眾人又穩下心神,將計劃詳細推敲了一遍。
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將計劃完全定下,辭別王帳,我終究還是不用陪‘鐵木真’赴險,不過從鐵木真目送我離開時,一閃而過的寒意,我知道,不管計劃有沒有成功,若博爾術、赤老溫有個意外,鐵木真亦不會輕易放過我的。富遺險中求,隻能乞盼博爾術、赤老溫吉人自有天相了。
1200年初十,第一批送聘隊伍一早到達克烈部,為免蒙古部看出破綻,走露消息,王罕依計在部落裏大擺宴席,慶祝兩家聯姻美事。第二批‘鐵木真’率隊千人在黃昏時刻才到達,出迎的王罕、桑昆親衛頓時緊張起來,雙方接近正要劍拔弩張之時,‘鐵木真’坐下駿馬忽然發了瘋似的,將毫無準備的‘鐵木真’摔下馬來,頭頸著地的‘鐵木真’一聲落地卟響後,倦縮的身驅抽畜著,殷紅的鮮血不停地從‘鐵木真’七孔湧出來,生死不明。不用說是我計劃中相伴‘鐵木真’左右的博爾術、赤老溫兩人下的暗手。
突現變故,眾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大汗啊!”兩聲悲愴淒厲的哭喊,卻是最先反應過來的博爾術、赤老溫躍下馬來,緊抱著身受重傷,命在旦夕的‘鐵木真’哭作一團。從驚鄂中回過神來的桑昆興奮激動得控製不住身體的顫抖。正要下令親衛將六神無主的‘鐵木真’兵將擒下,卻被神情複雜,似喜似悲的王罕製止了。破天荒的,桑昆沒有對王罕的憮意生氣,反是樂滋滋地退到一邊,對他而言,不用自己動手,生平大敵‘鐵木真’就這般掛了,正是天意相助。
“來人,快將鐵木真抬回王帳。”長歎一聲後,王罕下令到:“你們幾個快將部落裏所有的巫師都帶到王帳,誰要是慢了半步,定斬不饒!”回了王帳,王罕湊近生命垂危的‘鐵木真’仔細打量了一番,除了滿臉鮮血、臉色鐵青遮了‘鐵木真’往日顏容,但大體上還看得出正是‘鐵木真’本人,又有博爾術、赤老溫以及不知內情的眾薛怯護衛情真意切的絕望悲容,王罕才對‘鐵木真’真偽的一絲疑慮放下心來。
正月初十,寒冬正當,在風雪掩護下,一路鮮罕的幾個外出牧民,也讓四出潛伏的蒙古輕候給殺了以防泄露軍情;十天前就開始大量喂食穀麥的戰馬也恢複了大半戰力;時不時喝幾口我特供的烈酒驅寒,五萬精騎,在第二天黎明時分,正是一個人精神狀態最為鬆懈的時候,成功地潛達克烈部駐地十裏之外。
將戰馬四蹄的護皮取下,列好戰陣,鐵木真一聲令下,五萬精兵拍馬衝向克烈部營帳。刹那之間,草原上如同撒下了一張鋪天蓋地的黑色巨網,懵然無知的克烈亦惕部則完全變成一條難以逃脫的魚兒。如利箭擊穿敵人毫無防備的敞露胸膛,一擊必殺的突襲之戰,在一個充滿清冷空氣的淩晨正式打響!
如雷的萬蹄踏地之聲,將克烈部族民從朦朧睡意中驚醒,待穿好衣物(冬天為避寒,睡覺的時候一般都是脫得光光的),衝出帳篷察看,蒙古軍射出的第一輪箭簇已經化作一場烈風急雨,自半空落入猶自發呆的人群之中。死亡的恐懼立刻喚醒了眾人的求生本能,人群如同炸了窩的馬蜂般亂作一團。紛亂的意識破壞了所有人的方向感與決斷力。有的打算逃回帳幕躲藏,有的意欲騎上馬匹逃生,還有些勇敢者試圖尋找武器抵抗。然則,這種毫無組織的個人行為,非但無助於挽救自身乃至整體的命運,反而在盲目的互相擁擠踩踏之下造成了更大的傷亡。更為可悲的是,居然沒有誰在此時想到向王罕通報敵情。本已無多的時間就這樣被耽誤了下來,無形中為王罕的悲劇披上了一層更為晦暗的幃幕。
當各路蒙古軍衝近王罕主帳時,王罕麾下的各路人馬才集合起來,倉促應戰。狼群們發出激烈的狂嘯,猛撲而去,無情地撕咬著他們的血肉。隻兒斤被吞噬、土綿土別幹被擊破、斡欒董合亦惕被消滅……最後,連王罕的護衛隊也被迫節節敗退。克烈亦惕人完全被蒙古群狼的殺機所震懾,許多部隊在幾乎連最基本的戰力都未能發揮的狀態下就已化作了鐵蹄下的血泥紅煙,毫無孑遺!
擊潰了克烈部的最後一絲抵抗之力,戰爭已變成一麵倒的追趕屠殺。追擊戰持續了三天三夜,到王罕、桑昆逃入乃蠻控製的愛杭山西區為止。對克烈亦惕部,鐵木真的戰後處置政策與此前對蔑兒乞惕、泰亦赤兀惕以及塔塔兒等部的方式是有所不同的。他不打算殺光所有克烈亦惕男人,而是打算收編他們,成為自己的部下。兩部共同作戰多年,鐵木真無敵統帥之名早就在克烈部中深入人心。
任命了一直與鐵木真保持良好關係的王罕之弟紮不敢為新的克烈部首領,很快在紮不敢的勸說下,多數克烈亦惕人都放下了武器,對蒙古軍的收編工作表示出極大的配合與順從。而那些準備頑抗的,也在這位老王子的遊說下陸續放下武器,接受了占領軍的收編。壯年男子被依其特長編入蒙古軍的各支部隊,巧手工匠們則根據鐵木真的特別指示而受到了禮遇,老人、婦女、小孩們,除了無所歸屬者被當做奴隸分配以外,也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當然,紮不敢能這麽輕易說服族民,有一點也要歸功於王罕統治在克烈部的不得人心,做為未來接班人的桑昆、都史,他們在克烈部的暴虐行為早已是民心盡失。而王罕本身也不是什麽善良之輩,雖說他信的是基督教,但在爭權奪利上根本沒有一點仁慈之心,幾個親兄弟叛的叛,殺的殺,逃的逃,隻有爛好人紮不敢無權無勢,才能一直活到現在。
為了穩定克烈部歸附之心,鐵木真還迎娶了劄阿敢不的長女亦巴合別姬為自己的側室,並將他的次女莎兒合黑塔尼別姬許配予幼子拖雷為妻,術赤亦是依照原約,迎娶桑昆長女察兀兒別乞。而我擔心博爾術、赤老溫兩人安全的懸掛之心,亦在得知兩人幸運的安全無恙後,才放下來。
王罕及其子桑昆向西逃跑。一到乃蠻境,王罕就被一位名叫火力速八赤的乃蠻部將殺死,他根本認不出衣衫襤褸、灰頭土臉,如喪家之犬般的老頭便是赫赫有名的王罕。桑昆帶著兒子者史越過戈壁,暫時在額濟納河附近的西夏邊境上以剽掠為生,也許後來到了柴達木盆地一帶,最後是在庫車的回鶻人中被殺,默默無聞地結束了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