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兩百一十一章 歸來者，千萬之眾
從黑洞裏掉落出來。
腰子立刻就地受身，看向四周，陡然發現自己正處於雲台上。
視角下方一連串的瘋狂彈窗。
他看向左右：“還真回來了。”
頗為不可思議：“鴿子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不知不覺我們之間居然已經差了這麽多，隔著這麽一道可悲的厚障壁了嗎？
此時的雲台上顯得很空曠，因為大部分玩家正在收看直播。
另一旁夏洛特也平穩落地。
兩人麵麵相覷，回來是回來了。
但下一步呢？
這時，有個聲音響起。
“兩位。”
金發的女孩抱著雙臂站在那裏，眼神裏無喜無悲，仿佛是在進行著某種思慮和抉擇。
她最終還是開口道：“我們，聊一聊吧。”
……
月麵上。
霊低頭看著這副有些熟悉的棋盤。
她也沒想到，對方提出的賭局，隻是一盤圍棋。
可人類又怎麽可能勝得過人工智能？
她頓了頓，轉而又意識到了不對。
對方不會提出沒有勝算的賭局。
他肯定是做好了足夠多的準備，至少如今的白歌算是今非昔比。
他之前和西塔進行的上百盤棋中，自身的境界仍然停留在七星級，可現在穩穩的站在八星級，其靈魂力量磅礴，其頭腦中的念頭運算能力並不會輸給母船上的量子計算中樞。
“非要在這種遊戲上贏回一城……”
霊落子天元開始了這一場棋局：“你還真是夠固執的。”
“不是固執，而是順手而為。”
白歌平淡的落下白子，動作不緊不慢。
這裏沒有計時器，所以雙方下的是慢棋。
白棋天然就處於劣勢方，若是不貼目，哪怕下到最後看似平手，仔細計算起來自己也會輸。
可他不著急，每一次落子都輕描淡寫。
圍棋不同於象棋，後者可以保持長時間的和棋和僵局防守。
圍棋卻不行，每一次落子都會改變棋局。
若是下的太快，棋子很快就會鋪滿棋麵。
即便可以在半個小時內就結束這一盤棋。
但雙方仍然下的很慢。
“你之前說過，你們械靈族的到來，是相當於給予即將毀滅的文明，一次臨終關懷。”
白歌落子的同時開口。
“是這樣的。”
霊不著急落子：“有什麽問題麽？”
“我隻是有些好奇，是不是你看到過的所有世界，都承受了同樣的毀滅？”
白歌說：“它們到了最後的選擇是什麽，是放棄一切擁抱親人等待滅亡，還是不顧一切的逃離，亦或者……燃盡一切的絕望反抗。”
霊平淡的說：“你說的這些情況都存在，不過最大一部分的並非如此。”
白歌說：“哦？”
霊抬起眼睛：“真正的臨終關懷，是不會讓對方知曉自己即將破滅的事實。”
“大多的世界，根本不會意識到它們將要毀滅的現實。”
“它們不知道，所以也無所謂畏懼和瘋狂，能夠在安然的睡夢中……消亡。”
她靜靜的說：“我認為，這也是一種慈悲。”
白歌握著白子，對著天上輕輕一彈，六分之一重力下，棋子飛上幾十米高度。
他平淡道：“這是一種慈悲和幸福。”
“我不否認這一點。”
“畢竟，在一棟著火的房子裏，你大聲呼喊，叫醒了其他裝倖睡或者沉睡的人，那麽麵臨這份即將死亡的痛苦，便是你強加給他們的。”
“你就是有罪的。”
他接住了掉落的棋子。
“我相信你肯定認識這樣的智慧者。”
“他在一個族群裏，意識到了毀滅的到來，試圖喚醒同胞，卻又無能為力。”
“於是他看著家鄉被毀滅，看著它的消亡，帶著文明的火種去往下一個世界。”
白歌落下棋子。
“他又一次看到了即將被毀滅的世界和文明。”
“這一次他告知了那些人將來會遇到的事，會發生的事……他們不論相信不相信，都回不到之前的狀態，會在即將到來的破滅中感到惶恐、畏懼、顫抖、瘋狂。”
“然後這個文明再度毀滅。”
“智者繼續行走，去往下一個，再下一個，更下一個……”
“就這樣周而複始，而不知不覺開始，他已經摒棄了情感，摒棄了一切，僅僅是作為一名觀察者，不再介入其中，而是耐心的等待。”
“若是恐懼便給予其安寧；若是毀滅便給予其延續。”
“若是瘋狂，便擯棄感情，成為他們的一員——這或許就是你們的由來吧，械靈族。”
霊置若罔聞，低頭看著棋盤。
“你說的這些，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了，我並非是第一任的械靈族首腦……但或許你是對的，它的最初航行應該就是這麽來的，不過早已是忒修斯之船，每一個地方都不再相同。”
兩人仿佛真的隻是在下棋，聽不到四周的廝殺，也看不到四周的風景。
白歌低聲說：“如果那名智者更聰明一些的話，就該意識到，這樣的逃亡不過一場痛苦的輪回罷了。”
“你們在進行著一場名為‘注定毀滅’的巡禮，看著祭品的文明被一次次的吞咽。”
“給予的臨終關懷也是幻夢一場——你們已經醒了，在著火的房子裏穿梭，卻又不敢出聲叫醒那些人，用濕潤的毛巾蓋住對方的臉或者帶走一些遺物就算是盡力，說到底也不過一場自我滿足。”
“我還是不會更改對你們的定義。”
“械靈族，你、你們的做法，恰恰是理性框架倡導下的……偽善。”
“……”霊的眼神裏看不出絲毫波動，她平淡的撿起黑子，淡淡道：“偽善總比不善要好，我們至少能做些什麽，可你偏偏要讓他們所有人葬身火海。”
“因為我認為這就是答案。”白歌說：“早在很久之前，這場火就該被熄滅了。”
“你做不到的。”霊冷漠的說：“你現在的自信多麽強烈，挫敗就會多麽深刻，僅僅是因為你看到的不是火，而是火焰投射在牆壁上的倒影！這倒影就已經淹沒你的文明——玩家們已經失敗了！”
白歌搖頭說：“那可未必，失敗不是由你來定義的，而是被失敗者自己所定義。”
他敲了敲自己的眉心：“至少，我看見了。”
“你看見了，什麽？”
“歸來者。”白歌說。
他握著白色的棋子，身軀上忽然亮起淡淡的光芒，一道虛幻的身影脫離了他的軀殼，往外擴展、增長，虛幻的身影化作擎天立地的巨人，他揚起了右手，指尖夾著一枚棋子。
白歌也扣著棋子，目光聽落在棋盤上，而那巨大的身影也低頭凝視著月球。
“那些離開了這個世界的玩家，並非是拋棄了家鄉。”
“他們是去積蓄力量。”
“等待著有朝一日能重返家園。”
“他們並不清楚第七神話的存在，也意識到這將花費時間漫長，但終有一天，他們會重返家園，帶著刀劍，將那些東西從自己的家鄉中，驅逐出去。”
青年眼神裏閃過許多複雜的情緒，最終落子棋盤。
雄偉壯闊的落子也拍落下來，仿佛落下的棋子是以漫天星河為棋盤。
縱橫十九道的光芒朝著宇宙盡頭射去，緊接著……
那漫天星空真的仿佛棋盤般浮現出了一個又一個光點，交匯之處落下的棋子，那就是時間本身的流動被截斷和重續的證明。
霊站起身來，她感知到了強烈的時空震動，重新看向青年。
“你……接續上了？”
白歌放下已經浮現出裂痕的白色棋子，淡淡一笑。
“不然你以為我在等什麽？”
“既然他們遲早會回來，那隻需要將他們返回時的路線和這裏的時空進行對接。”
“看似好大的工程其實也並不困難，不同世界的時間流速本就不一致。”
“類似的時間操控，我已經見過太多次了，不足為奇。”
“現在你看到了。”
玩家抬起手，縱橫風格的星河上的棋盤裏已經走出了聲勢浩大的軍隊。
這不是他準備的大軍。
而是從這顆星球上走出去的地球人。
幾縷星火，已成燎原之勢！
歸來者，千萬之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