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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聽到鏡子時,白歌已經意識到了這麵鏡子是誰了。

隻是喝了半盅酒,雖然還沒斷片,但意識已經有些飄了。

他的酒量很差。

因此思考也有些遲鈍。

即便如此,對話也仍然在進行。

“果然對年輕人而言,綠蟻酒還是太容易醉了點。”

林昭也喝了同樣多的酒,卻隻是臉色微漲,後麵幾乎都是他在自斟自飲。

“你之後打算如何?”

白歌半閉著眼睛,問:“接下來……嗝……還打算裝瘋賣傻麽?”

“林某已經活了六十多年了,如今也是高壽了……之後還不知能活多久,對林某而言,早已沒什麽遺憾之事。”林昭平靜道:“所謂江湖,所謂人生,到了我這個年紀,一切都看透了,已經知曉自我的天命如何……但要說牽掛,多少還是有些的。”

“不打算想那個人報複麽?”白歌問。

林昭搖了搖頭。

“是不想,還是不能?”

“既不想,也不能。”

“麻煩。”

白歌又打了一個酒嗝:“江湖人真麻煩,說好了快意恩仇,卻一個個藏著捏著,有什麽話不肯撂到明麵上來,反而給我整那麽多亂七八糟的……我可真是去他媽的……”

他喝醉了,說話也不繞彎子了,想罵便罵。

他隨後又盯著林昭:“你真不打算繼續做盟主了?”

林昭點點頭,也說:“麻煩。”

“那你打算讓誰來接任?”白歌微微抬起了眼。

“誰想做誰去做。”

林昭話語中充滿了釋然與感歎:“我為這武林已經犧牲了幾乎所能犧牲的一切,時間、兒女、家庭,我已經不想再多管它一點了,我老了,也該為自己做點打算了。”

“你打算退出江湖?”白歌問。

“不,我是江湖人,一輩子都是。”林昭淡淡道:“等我死了之後,聲名也會流傳在江湖裏數十年,這是不可避免之事,你我都一樣。“

“你是打算去雲遊四海麽?”

“算是吧。”林昭又喝了一杯酒:“我或許會去找那麵鏡子。”

“鏡子?”白歌看向不遠處的冰鏡。

“不是這麵,是另一麵。”林昭說到這裏便流露出緬懷的神色,他問道:“你是不是覺得很詫異,為什麽我堂堂武聖,卻會害怕一麵鏡子。”

“人會害怕,一是怕死,二是怕過去。”

白歌吐出一口酒氣:“你大概是後者。”

林昭自言自語般繼續說著往事。

“二十年多前,我與那麵鏡子在涇河見過一麵……當年我正處於壯年,功力相比現在雖然有所不如,但戰至瘋癲,亦是無人能敵。”

“當年,涇河舉行龍王祭,說是要將童男童女獻祭給龍王,以求明年風調雨順,我路見不平,便生了一個想法,戴上了龍王麵具大鬧了沿途村鎮裏的龍王祭。”

“我帶走了十幾個男童女童,打算將他們送去江湖門派裏安置,卻在路上碰到了那麵鏡子……”

林昭目光悠遠,爐火聲清響,他聲音也漸漸沉重:“我以為他是前來追討之人,便跟他動了手,結果卻是一敗塗地……難以想象,我居然會敗的如此徹底。”

“那鏡子卻說,我練的武學是他整理歸納而得,卻並不完整,我很吃驚,因為我所學的秘籍出處很特殊,我本以為他會殺我滅口,卻沒想到他竟提出了一次交易。”

“他說,這次不殺我,是看我有一顆仁善之心,所以暫時放我一馬,但他也說了,希望我做武林盟主穩固江湖,為此他可以教我秘籍裏沒寫的武學後兩層。”

“你答應了。”白歌說。

“我當然會答應……任何人都會答應,不論是絕世的武學,還是揚名立萬的機會,誰都不會放過,更何況,這場交易對我沒什麽損失,我做上武林盟主可讓江湖二十年穩固如山。”林昭說:“實際上,我也做到了……所以對當初的約定,我問心無愧。”

“那你為什麽說那麵鏡子要殺你?”白歌不解。

“因為……他不需要一個外人來維持江湖了。”林昭悵然道:“二十年了……二十年過去,很多事情都已經改變,原本看似大逆不道之事,如今也早已被成了既成事實。”

白歌聽著這句話,覺得他是在暗示什麽。

他拍了拍腦門,強製讓大腦清醒。

“因為對方不需要你了,所以要排除你,你怕那名鏡子來殺你,你故意裝瘋賣傻了這麽久,閉門不出,不問江湖事,甚至主動提出讓出武林盟主的位置,都是因為……”

“因為我畏懼那麵鏡子。”

林昭收回了悠遠的目光,他端起綠蟻酒一飲而盡。

他吐出渾濁的酒氣:“而且……那時的我有所顧忌。”

顧忌,自己的親人。

顧忌,這個偌大江湖。

若是他死了,會有太多的混亂滋生。

但如今,林昭已經將這一切拋之腦後。

“可你現在沒有了顧忌了。”白歌說:“所以,決定去找那麵鏡子了。”

“你不明白為什麽我不在乎江湖了麽?”林昭問。

“……因為我?”白歌不確定的反問。

“不錯!後生可畏!”

林昭的笑聲一掃頹廢之氣。

“江湖可不是我林某一個人的江湖,或許正是因為我坐在這個位置上二十年,才讓太多的年輕人沒了爭鬥的目標,可或許我退後一步,會有其他人頂替上來呢?這江湖,終究是年輕人的江湖啊……老家夥,就該早點讓出位置,不要落得為老不尊太過難看。”

“如若你今日沒識破林某的一切,或許林某還會有所顧忌,可現在……我已經放下了。”林昭起身道:“年紀輕輕就有盜聖之名,想必你也沒少做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若是你的話,定然可比當年的我更加出色,隻可惜,你的酒量差了點。”

“我不會做盟主的。”白歌翻了個白眼:“這位置,誰愛坐誰坐。”

“不錯。”林昭道:“若是德才不符之人,即便坐上去也坐不安穩,林某所思所想不過杞人憂天……你這後輩令老夫甚至動了收徒的想法,可惜我這身武學是他人之物,不可私自傳授給別人,我所能教你的,除了武學之外,其他幾乎沒有什麽了。”

“我不稀罕你的武學。”白歌又打了一個酒嗝:“我感興趣的隻有真相,以及刀絕的刀和劍聖的劍。”

“老夫所知曉的已經全部告訴你了,其他的,著實不知。”林昭望著天空雲舒雲卷:“渝州城風大,林某很快便會離開,江湖會如何,還看誰來弄潮了。”

“刀絕劍聖之戰,你認為誰會贏?”白歌問。

“刀絕槍絕之戰在先……你覺得刀絕必勝?”林昭反問。

“刀絕有自信挑戰劍聖,而見到你,我覺得槍絕贏不了你,那他也必然贏不了劍聖,也極有可能贏不了刀絕。”白歌說:“張閻實力固然不俗,但……他跟你們比,差了點東西。”

林昭說:“修為?”

“不,是心機。”

白歌說:“江湖上,實力未必決定一切。”

林昭深以為然道:“言之有理。”

“你該回答我之前的問題了。”

“刀絕……”

林昭回答的很快,且斬釘截鐵,毫無半點猶豫。

“為何?”

“因為……老夫贏不了劍聖,卻輸給了刀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