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全都是泡沫
先天性疾病，大多都是源自基因上的缺陷。
先天性的白化病目前沒有任何根治手段，最多隻能通過藥物控製一下，緩解身體的痛苦，延長壽命。
洛秋雪自幼便生活在白化病帶來的夢魘之中，她在十歲時便偷聽到了父母和醫生的對話，知曉自己的雙眼注定會在三十歲之前失明，哪怕調養的再好也很難活到五十歲。
十歲大的孩子，一般都沒有建立起足夠的生死觀念。
洛秋雪卻在十歲得知了這樣一個殘酷的事實。
這色彩斑斕的世界所給予她的剩餘時光也僅僅隻有二十年不到。
在這無形的時間限製之下，她以極快的速度成長，從心靈開始成熟。
她沒有選擇自怨自艾，或者顧影自憐。
因為連這點惆悵的時間都不足。
她放棄了學業，放棄了與同齡人成長的機會，轉而開始了刻苦的攻讀，攻讀的專業隻有一個……語言。
她在三年內習得了六門外語，年僅十四歲掌握了七門語言，並且拿到了認證的登記證書。
她有一半的華國血統，所以天生對於漢語親近，在數年間長期往返華國之間，每一次都前往不同的地區旅遊，年僅十六歲時，她的足跡已經遍布了全世界十九個國家。
但漫長且重複的旅遊也給她帶來了倦怠和迷茫。
她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目標是否太過於簡單。
她不再滿足於去看世界，而是想要留下一點痕跡。
如果是在學術界展露頭角，那需要龐大的時間，而她最缺乏的便是時間，所以她困惑於選擇什麽行業，在一次偶然的經曆中，她發現了自己在遊戲上的天賦。
遊戲，這是一個有天賦就可以為所欲為的領域，即便是沒怎麽接觸過遊戲操作的天賦玩家，也可以在短時間內成長為超級大佬，相信很多手殘玩家都有類似的經曆。
雖然洛秋雪被上帝裁剪了光陰，但作為補償，她有著超乎常人的天賦與毅力。
靠著這份天賦，她完成了一年雙冠的成就，並且博得了相當的關注。
旁人眼中的洛秋雪很堅強，有著旁人難以想象的堅持，她的熱情似乎總是用不完，上帝好似將所有能賜予她的東西都賜予了她，完美無瑕的外貌，大方熱情的性格，善良純真的內心，令人豔羨的天賦，以及開明完整的家庭，她所有的一切都令人嫉妒到質壁分離。
但，誰知道這一切都僅僅隻是表象呢？
想要毀掉一個人，不是看她被賜予了多少，而是看她被奪走了什麽。
當洛秋雪主動自白說出了自己最大的瑕疵時，蘇芳的表情顯得震驚且錯愕，誰能想得到她那雙漂亮的粉紅色眼瞳中藏著這樣的秘密。
她們都是一樣的先天性疾病的患者。
說不上哪一個更好，哪一個更壞。
她們其實是同類。
“其實，我一直都沒隱瞞過，我的眼睛始終都在這兒，隻是很少有誰會注意到這雙眼睛代表什麽，他們隻是覺得……很漂亮，像假的一樣。”
洛秋雪輕聲說：“所以，我明白你的心情，明白你的嫉妒，因為我也會羨慕，會嫉妒，我分明活的這麽倉促，而為什麽有的人能夠嘻嘻哈哈的過著沒心沒肺的平凡日常？”
“不一樣的……”
蘇芳低下頭，她的唇齒間滿是苦澀的味道：“我跟你並不一樣，你雖然沒有時間，但還有很多很多，而我幾乎什麽都沒有。”
因為天生殘疾而被丟棄給了年邁的爺爺奶奶，哪怕老人去世了，父母也不願意撫養她，隻是定期支付撫養費給附近的福利院。
她曾經因為太過於想念父母而偷偷的乘坐了很遠的公交去往她根本不認識的那個家，她聽見了孩童的哭鬧聲，似乎是他們又生了一個男孩，一個健康的男孩，一家三口過著很幸福的日子，而她隻能坐在輪椅上，在街邊透過窗戶默默的看著，像個局外人。
然後屋裏的人把窗簾拉上了，她什麽都看不見了。
從那時候開始，蘇芳就開始無比的痛恨自己這雙腿腳，她時常幻想自己如果有這完整的身體，也許家門就會打開，會有溫暖的懷抱，也有幸福的歡笑。
她幾乎什麽都沒有，與洛秋雪所經曆過的人生相差了何止千百倍。
“你有的。”洛秋雪搖頭：“你曾經有過……”
“我有什麽？”
“朋友，時間還有未來。”洛秋雪說：“她們對你很好，你的衣服是大家送給你的生日禮物，還替你舉辦過生日宴會，哪怕是最刻薄的女孩也是用真心對待你。”
“那隻是同情……”蘇芳咬牙：“她們看不起我，同情我會讓她們感到好受，你當然不明白，你跟她們相處了多久？你看到的都是表象而已，我……”說到這裏，她回過神來，急忙整理一下神情：“我雖然有些嫉妒，但不至於到殺人的程度。”
橘子翻了個白眼。
那怨氣都快溢出來了，這話說的也太沒可信度了吧。
紅茶也若有所思。
她對於兩人到底誰才是真凶已經有了初步的判斷。
但，證據仍然不足。
“外麵的聲音停了。”橘子突然說。
一瞬間，大廳內的氣氛重歸冰點。
所有人沉默的看向緊閉的城堡門外。
它的勝負結果必然會決定一些東西。
一隻手推開了城堡的木門，隨後飛進來一隻李普通，蘿莉和錘子綁在了一塊被丟進了大廳，落在地麵上，她的氣息微弱，如果頭上有血條，或許隻剩下百分之二十左右的血量了。
這一幕，除了紅茶與蘇芳之外，其他人都並不意外。
白歌當然會贏。
他收攏了黑傘走入燈光之下，淡淡道：“殺人者非我也，兵也……這句謬論至今還有人信嗎？不是她殺的人，是嫉妒動的手，你怎麽不說是人性下的手呢？將一些古怪的東西歸結於古怪的概念上其實並無實際意義，嫉妒是人之常情，七情六欲，誰都會有，隻是或多或少，或者能否自控的區別。”
“嫉妒別人比自己擁有更多，嫉妒別人比自己更加完美，嫉妒別人令自我變得更加醜陋。”
“但往往嫉妒不足以成為動機和理由，因為嫉妒怪往往都是一群膽小鬼，嫉妒卻不敢說出來的焫鷄，驅使膽小鬼敢出刀背刺的理由隻有一個……利益與瘋狂。”
“洛神賦，你至今為止都有一個理由還沒有說，一個很重要的話題你一直都在回避，你不想說，但我還是要問……你為什麽不肯接受婚戒，為什麽不願意締結婚約？”
結束了決鬥後的白歌卻並未將矛盾對向蘇芳，而是質問著洛神賦。
洛秋雪迎著白歌的視線，目光有些閃躲，她依舊很猶豫要不要回答。
“你沒有拒絕回答的權利。”白歌再度提問：“為什麽？”
“我不……”洛秋雪捏著衣角。
“什麽？”
“我不想嫁！”洛秋雪盯著白歌：“我才不想嫁給那什麽古老魔法！”
“……？？？”白歌頭頂升起幾個黑人問號，理由這麽任性的嗎？這跟他的分析完全不同啊，他本以為是締結婚約後要付出什麽代價，因為代價太過於沉重所以不願接受什麽的，她倒好，幹脆了斷的一句‘我不想嫁人’，誒誒誒？你這麽任性你家裏人知道嗎？
“新時代的女性是這樣的。”橘子攤了攤手：“我覺得沒毛病。”
“同意，說嫁人就嫁人，哪有這樣的？相親都不行，我是靠感覺的。”紅茶也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
“……咳！”白歌咳嗽一聲：“我換個問題，你不想嫁是你的事，但和古老魔法締結婚約應該沒有壞處。”
“是沒有害處，還有好處。”洛秋雪說：“可以治愈身體上的頑疾。”
白歌挑了挑眉毛：“先天性疾病也可以治愈？”
“我的白化病不清楚，但有一定概率可以。”
“這樣你還是拒絕了。”
“當然，我不需要靠這種方式來恢複健康，遊戲空間這麽廣闊，遲早也會有其他方法，何必出賣自己的愛情和身體？”洛秋雪說的理所當然。
“分明是一筆挺劃算的買賣。”白歌表示不理解。
“讓你去娶一個來曆不明的非人類你願意？”橘子小聲BB。
“長得比我漂亮，那我沒意見。”白歌淡淡道。
“哎，忘了錄音了……該錄音下來給楚姐姐聽聽。”紅茶遺憾手速慢了。
“說了這麽多，其實差不多該弄明白的也都弄明白了。”
白歌看了眼洛神賦：“前不久，有一位大佬告訴了我一條信息，隱藏任務的失敗並不會導致遊戲失敗……也隻有主線任務失敗的情況下，才會導致遊戲入侵。”
“主線任務，這不就是……”
橘子看向了蘇芳和王子。
“主線任務已經成功了才對。”
洛秋雪低語道：“難道……”
“就是這個難道。”白歌說：“回憶一下當初的情景，為什麽王子會帶著大批人馬去搶親，為什麽她明明不參加儀式卻還要待在附近，這代表其實她已經對王子十動然拒了……在等待遊戲失敗而已，再退一步來說，她擁有精神控製的天賦，完全可以控製住王子來決定這場遊戲的勝負條件。”
“隻需要控製住其他玩家對洛神賦進行背刺，導致隱藏任務失敗，然後故意製造出因為隱藏任務失敗才導致遊戲失敗的既視感，這種障眼法能夠直接幹涉到我們對於局勢的判斷，實際上……我也一度因為不知道這條隱藏的規則而始終將你排除在懷疑對象之外。”
“很合理。”
蘇芳故作鎮定的說：“但沒有證據，如果我被綁架導致失蹤了，一樣會導致遊戲任務失敗，單靠這一點不能作為將我定為殺人者。”
“你似乎很執著於證據。”
“當然，沒有證據……”
“那就讓你看看證據吧。”
白歌打斷了蘇芳，拋出了一枚戒指，一枚銀色的戒指，戒指在地麵上調皮的彈跳了幾次，最終落在了蘇芳的輪椅下方。
那熟悉的顏色和款式令蘇芳的瞳孔瞬間收縮，下意識的捏住衣袖。
“遊戲中存在兩個關鍵道具，一個是王子的訂婚戒指，一個是與古老魔法實體締結婚約的戒指，前者在你的手裏，後者不在洛神賦的手裏，那……戒指去哪裏了？”
“很奇怪是嗎？為什麽會在我的手裏，那當然是因為……”
他在眾人看清楚之前，便上去一腳將戒指踩碎。
“這是假的。”
白歌的笑容很是惡趣味。
“你這個欺詐犯……”
蘇芳憤怒的盯著白歌。
可白歌不以為然的走近，隨後抬起手握住她的手腕。
蘇芳表情劇變，試圖掙紮，然而毫無作用。
“簡單的戲法，人在丟失寶物的時候，總要下意識的去檢查一下，你太缺乏安全感注定你不會信任任何人，可你又十分自負，認為自己能夠完美騙過任何人的眼睛，因此你自然會把東西放在自己的身邊，隨時檢查和確認，而你這個動作已經重複很多次了。”
修長的五指握住她的衣袖，輕輕一拉扯，從衣袖臨時縫合的縫隙之間，落下一枚戒指。
銀灰色的戒指發出叮鈴聲響，在地麵上連續彈跳數次，落在了洛神賦的腳下。
洛秋雪撿起了那枚戒指，細細看看上麵的銘文。
她說：“……是那枚戒指。”
蘇芳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攤到在了輪椅上。
她終於輸了，毫無掙紮的可能，一敗塗地。
“真遺憾，如果你隨便找一個地方將它藏好，你今晚就有可能安全的離開這裏。”
“但你偏偏不想這麽做，隻有將它握在手裏，你才能把握住最後一點希望。”
“這是你恢複完整的唯一一把鑰匙，丟了就沒了。”
“誠惶誠恐，背叛欺瞞，最終……一無所有。”
白歌凝視著蘇芳空洞的眼神，淡淡道：“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即便一切如你計劃所想，即便你舉行了儀式，締結了婚約，它也不能使你變得完整。”
“那古老魔法需要的不是婚約者，而是重生的軀殼，它需要一個女人為它誕下什麽，不然你覺得為什麽在臨海市的所有玩家都變成了女人？那所謂的古老魔法，實際上是一個上位者，需要一個強大的母胎，所以它選擇了洛神賦，而沒有選擇你。”
“如果強行締結婚約，你……一定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