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三章 斬妖 中
月下林間。
青鳥望著地麵上斷裂的車轍痕跡。
“跟丟了。”
她幽幽歎著:“追蹤這樣纖細的工作不是我的長項。”
“縱使是一流的追蹤者,也很難追上吧。”
棋軒微笑著開口:“殿下不必介懷。”
“你還有臉笑?不是你給我添麻煩,我早就追上來了。”
青鳥惡狠狠的盯著棋軒:“你還跟著我幹嘛。”
“誤會,小生可不敢得罪殿下。”
棋軒搖頭:“我隻是替千顏殿下辦了一件簡單的差事,至於現在跟著您,也是為了找到她的去處,畢竟小生對於接下來的事也有些好奇。”
“你什麽都不清楚就替她辦事?”
青鳥抱起雙手,托著胸口:“你好歹也是人族修士,怎麽一點高手的自尊都沒有?”
“說來慚愧……”
棋軒流露出些許無奈:“小生在諸國大會中取得了一甲的成績,梅園棋藝第一,被評價為國手。”
“所以呢?”
青鳥對琴棋書畫都起步於興趣,止步於愛好:“棋道第一,和這有什麽關係?”
“我在圍棋上輸給了千顏殿下一局。”
棋軒自揭傷疤:“所以按照約定,要替她辦件事。”
“……這丫頭,有這麽厲害?”
青鳥表情錯愕:“棋藝上能贏得了國手?”
“實際上並非是棋藝的高低,而是小生被算計了。”
棋軒無奈搖頭:“千顏殿下用了點手段,再現了當初梅園的博弈,因為是我最終贏了下來,所以依舊按照原本的棋路來走,但事實上我的棋路被識破,她有心算無心,破了龍盤虎踞的棋勢,一鼓作氣,斷了在下的思路……就這樣,小生輸了她。”
“原來是這樣,但你居然服氣?”
“自然是不服氣。”棋軒說。
“你既然不服,還要替她辦事?”青鳥又問。
“因為不服氣,所以才想贏回來。”棋軒坦然的說:“若是小生替她辦成了這件事,她答應跟我再比一局,屆時小生隻需贏回來,便可洗刷失敗,一掃內心鬱結……所以在這局之前,千顏殿下的安危對我很重要。”
“你這書生雖然迂腐,但也有點氣量。”
青鳥微微高看了他一眼:“如果換成胸無點墨的狹窄氣量之人,肯定要掀棋盤翻臉……又或者幹脆希望她從世界上徹底消失,自己的失敗也不複存在了。”
“這種想法,常人皆有,但失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承認了失敗。”棋軒說:“不論理由如何,輸了便是輸了,小生認為勝券在握,因此中了千顏殿下的計策。”
他說:“其實棋局最開始我就察覺到了她的意圖,倘若我換另一種棋路,她便無從下手,事實上我有很多次的機會,卻都被自己放走了……這是一種思維上的怠惰,亦是人心的傲慢,我認為自己的棋路毫無破綻、攻無可破,所以才慘痛的吃下這一局失敗。”
他又說:“千顏殿下對人心的把握非常精準,這次對小生是個刻苦銘心的教訓,告訴了我,永遠不要太過於自大,過分的驕傲會成為壓垮自己的重石。”
“於是你就心甘情願的被她利用了。”
青鳥蹙眉:“可你都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麽。”
“千顏殿下在利用我,我很清楚這點。”
“她根本並不在意小生的想法和意願,但她用了龐大的時間去了解一個她根本不想去了解的人,去鑽研小生的棋路,找尋破綻,這其中沒有任何的樂趣可言,隻是達成目標的步驟,令對弈都變成了枯燥無味的背板……並且,這還僅僅隻是對小生一人。”
“那麽,為了達成她真正想成就的事,這其中又投入了多少心血?耗費了多少時間?曆經了多少個相似的步驟?”棋軒凝視著雲月交替的夜空,長籲一聲:“唯獨這件事,小生會親眼去見證。”
“你是在同情她?”
青鳥話音也壓抑了幾分。
“豈敢有同情?”
棋軒出言斧正:“是尊重。”
他一句一頓:“經受庸者所不能經受,忍耐天才所不能忍耐,成就世人所不能成就……不論善行或惡舉,不論私心或公義,不論成功或失敗,亦為百代穠華,萬古生香。”
……
林葉蕭蕭落,泉水潺潺流。
不知不覺當中起了風。
黑色的雲遮住白色的月。
月黑風高,殺人之夜。
空氣逐漸凝重,林間聽不到蟲吟鳥唱,過分安靜。
白歌睜開眼,見到了冥河遠也睜開眼睛,投來平靜的凝視。
冥河遠的眼神是這個意思——有危險了,快躲遠點。
白歌的眼神是這個意思——看什麽看,還不快上?
這場眼神交流注定沒有結果。
突兀的聲音飄來,樹叢間傳來穿林破葉的聲響。
十幾道黑影如野獸般竄出,身形靈巧,紅色的獨眼在黑暗中拉出視覺殘留的紅光。
但見冥河遠倏然起身,他的身形在空中一掣一拐,在十幾道黑色妖影的中央穿過,穿行而過的瞬間,妖獸在樹林間結束了最後最後一次彈跳,四足砸向地麵,已經變成了一灘散亂的肢體,手臂四肢或是腰腹幹脆利落的分離,有如被砸向地麵拚裝高達,輕易的散落成一地。
冥河遠仿佛在樹林間折射的光線,以樹木為不同的拐點劃出一道道縱橫交錯的折線,而線路所經過的地方,一切都被掃**幹淨,卻沒有傷到樹木本身。
這單方麵的屠殺光景,表明了冥河遠的實力。
直至這一刻,扮做鹹魚的冥地皇族終於展露出實力的冰山一角。
麵對這樣的光景,白歌露出‘還不賴’的讚許。
而黑袍幽靈則是沉默的咬住指甲,心中想著,果然這點時間還不夠冥河遠完全恢複。
白歌倒是不擔心其他,他抬起腳踩住了一顆滾到自己腳下的腦袋,這顆腦袋有一隻眼睛是血紅色,但另一隻眼睛不同,這隻妖獸明明都沒了身體,卻還要張開嘴咬住他的後腳跟,嚇得鴿子立刻一個帶球過人加淩空抽射,把這顆腦袋踢爆在空中。
“這群似人非人似獸非獸的血眼妖怪都被分離了軀殼,但居然還在動彈。”白歌拍了拍胸口:“跟中了T病毒似的,嚇死寶寶了。”
“……它們被植入了血眼,神智和大腦已經被支配了,它們死了,但還能保持一段時間的活動,隻要眼球還在。”黑袍幽靈說:“想要讓它們停止活動,就破壞血眼。”
“喂,聽到了嗎?冥河遠同誌,打爆它們的眼球,戳眼珠子。”白歌在後麵喊了兩句。
叢林裏沒傳來什麽答複聲。
但很快冥河遠就回來了。
飛回來的。
他架著雙手,身形朝著後方倒飛,撞倒了一片樹木,直至拉開足夠的距離,這才淩空調整姿勢,雙足猛地踏入地麵,入地七寸,硬生生留下丈許長的溝壑,在地麵上摩擦了好久,這才勉強停在了兩人跟前。
白歌關切的問:“你被火車撞了?”
冥河遠搖頭,說出兩字:“來了。”
樹林當中,無人可見的漆黑中,有氣息飄來,這種氣息該如何描述,它不同於殺意、惡意,而是一種強烈的存在感,僅僅隻是釋放了些許的妖氣,那股存在感便轉化成了壓迫感,並且呈現了數倍的提升。
就好比背對著太陽行走在路上,突然間,後背沒有太陽光直射的暖洋洋感,反而在視線當中出現了一大片陰影,那漆黑的陰影籠罩了你,在地麵形成一個模糊輪廓。
不見其人,但見其輪廓。
漆黑的輪廓當中,睜開了一隻隻血紅的眼睛,勾勒成虛幻的假象,足以令密集恐懼症患者當場去世。
“它就是……”冥河遠麵沉如水。
“百目魔君。”黑袍幽靈輕聲說:“不曾想,它竟已經快成半步天位。”
“這麽多眼睛……”白歌摸著下巴:“這能捐獻多少眼角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