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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四章 斬妖 下

“我不是對手……”

冥河遠說:“能爭取到盞茶功夫,趁機逃吧。”

“你,這麽幹脆的嗎?”

白歌嚐試著問:“你不考慮秀他一波,也許能反殺呢?”

冥河遠沉默的搖頭。

他對眼前的強敵實力有了大致的判斷。

對方已經不僅僅是大妖的巔峰,更是半步天位。

雖說隻是邁出半隻腳的半入道,但實力差距也宛若鴻溝。

哪怕冥河遠已經服用了冥河聖水,他累積的傷勢也沒有立刻恢複,毒蛟的毒素沒能完全祛除,他尚且不是全盛期,更加沒有勝算。

這就好比穿越者一睜開眼聽到‘大郎喝藥了’,知道已經死到臨頭,總該有點求生欲望吧。

叢林深處傳來低沉的話音,聲音仿佛有無數的男女開口重疊而成。

“放棄抵抗,留一條命不死。”

壓迫感進而倍增,暗黑的陰影世界傾軋過來。

“我撐不了太久……快走!”

冥河遠並不打算把命搭在這裏。

一盞茶是他堅持的最長時間,再久也頂不住。

話音落下,冥河遠深吸一口氣,周身氣勢暴漲,以他為中心,飄起了淺綠色的毒霧,霧氣當中亮起碧綠色的眼瞳,一條通體透明,長達十丈的毒蛟浮現。

毒蛟盤踞身體,將冥河遠守在中間,一雙碧綠色的眸子含著點點靈性。

白歌丟了個大智若愚過去,檢測了一下這是什麽玩意。

【毒蛟之靈】

【簡介:冥地秘法,拘魂煉魄,將強大生靈殺死後,聚其殘魂,噬其精元,煉化為守護靈體,其實力隨著擁有者的實力增長而增長】

“原來是個召喚。”白歌了然,他轉頭問:“怎麽樣?繼續呆這兒,還是開溜?”

“百目魔君弱毒,它在六十年前被重創過,不可能恢複的這麽快。”黑袍者喃喃自語著,她咬住指甲,倔強的說:“我不信,這不可能!”

陰影傳來嘲弄的冷笑聲。

“的確六十年前,我是中了劇毒,但不代表弱點不能被克服。”

“強者向來破而後立。”

重疊的聲響跨空而來,由遠及近,並不是高聲大喊,而是仿佛對方就在近處。

百目魔君徒手一撕,整個夜幕都陷入更加深沉的暗,天空猛地一沉,最後苟延殘喘的一縷月光也被遮蔽,一雙雙血紅的眼球睜開,如凶神惡鬼的凝視。

這份強悍是貨真價實,絕不是幻術,也不是虛像。

黑袍的臉色微微蒼白,她強忍著不想後退。

冥河遠釋放了毒蛟靈體,噴出劇毒的吐息之霧,霧氣腐蝕著樹林草木。

“快走。”

他發出最後的警告,但話音未落,漆黑的世界又將他吞沒其中。

“怎麽辦?”

白歌追問:“再不跑,恐怕真的來不及了。”

“你為什麽不跑?”

黑袍幽靈垂著腦袋。

“我怕什麽?被抓到最多就是個死。”

白歌意味深長的笑著:“可你被抓到,指不定就啥啥啥無慘了……對吧?”

“是,如果我落入它的手裏,一定是生不如死。”

她咬住牙關:“可你要我逃走嗎?在這個時候,在這個時間,在這唯一的機會之前?我付出了多少的時間,多少的代價,多少的心血,才終於走到了這一步……”

她滿心所想凝成了短短四個字。

“我不甘心!”

“可以理解。”

白歌眯起眼睛:“但你這是在浪費冥河遠同誌用生命在爭取的時間啊,留給你糾結的時間不多了,除非你還有什麽後手,否則想殺它幾乎沒有可能。”

“後手……”

她握著手指:“當然是有的,但已經派不上用場了。”

她自嘲一笑:“我最初是怕它逃走,所以設下了它絕不可能拒絕的誘餌,可它已經連那種劇毒都克服了,我的這一步盲棋走的根本毫無意義……”

“誘餌?”

白歌挑眉:“你指的是自己?你給自己下毒了?”

“我隻能這麽做。”

她輕聲說:“我很弱小,能使用的手段隻有這些。”

“倒也是力所能及的努力過了。”

白歌拍了拍她的頭頂:“給你獎勵的摸摸頭嗷。”

這次她倒是沒有什麽過激的反應,因為心理壓力過於沉重,已經無心去管白歌的放肆。

停頓片刻後,她又問:“你為什麽還不逃?”

白歌說:“這個問題我剛剛已經回答了。”

“不一樣,你不怕死,不代表一定要死在這裏。”她猛地抬起麵容,黑袍微微動**,一雙眼睛盯著白歌:“你在等著我向你求救麽?”

“你想試試嗎?”白歌不動聲色的反問。

“沒有必要。”她輕聲嘲弄:“你自己說的……你對我的秘密感興趣,或者說,你對我的下場感興趣,你從一開始就知道結果會是這樣。”

“哦?”白歌驚訝:“你知道我知道?”

“難道不是嗎?”她說:“對於惡劣至極的惡趣味者來說,看著誰的心血付之東流,千裏之堤一朝潰崩,的確是一件很愉快的事,你不離開,隻是不想離開這個絕佳的觀眾席罷了。”

“這我倒是不否定。”

不論是歡喜的故事,還是悲慘的結局……隻要有趣就好,總能從中得到些什麽感觸,唯獨平穩是種無聊,玩家無法忍耐這種冗長乏味的無聊,新鮮、刺激和愉悅感才是他所追求之物。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等待著這一刻,等待著我走投無路,然後朝你求助,最後很開心的回絕。”她咬著牙:“所以我不會向你求助。”

“哪怕死在這裏,也不向惡棍求助?”白歌摸了摸下巴:“了不起的矜持,但如果你死在這裏,一切都白搭了,包括你的目的。”

“這是我的事,由不到別人來管,如果低頭懇求他人就能達成所願,我又何必……”她冷笑聲裏透著無力。

“求神拜佛不如靠己是這個道理。”白歌問:“都走到這一步了,我想你應該不介意告訴我,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麽,隻是殺之而後快?”

“複仇。”

“為誰?”

“親人。”

“哪位?”

“很多。”

“真的是至親?”

“養育之恩,亦是至親。”

“懂了。”白歌點頭:“所以才遮著麵容?”

“……”她無聲的拉了拉兜帽:“如果你的好奇心都滿足了,現在走還來得及。”

“趕著投胎也不著急多這一會兒,還有最後一點。”白歌望著越發深邃的黑暗深林:“真的不考慮求求我?”

“有意義嗎?”

“沒有。”

得到回答後,黑袍下流露出嘲弄的笑,果然和她所想的一樣。

但白歌驟然話鋒一轉:“對尋死者,任何幫助都微乎其微。”

“尋死者?”

她質問:“你在說我?”

“還能是誰?”

白歌反問:“你滿臉都寫著死相,頭頂掛著那麽大的危字,卻連一丁點的求生欲都沒有。”

“你可沒有說我的資格!”

她咬著牙關:“你憑什麽斥責我,你這死不足惜的爛人。”

“說得好,但有氣無力。”

“你連自己想死想活都沒搞明白。”

“擺出一副‘盡人事聽天命’的態度在這裏自怨自艾,一邊說著不甘心,一邊浪費著寶貴的逃生時間……說著自己不想苟延殘喘,又想抱著自矜去迎接結束。”

白歌一笑:“太矛盾了。”

“你什麽都不懂,別太自以為是……”

她咬著牙,壓抑著情緒,眼角跳動抽搐。

“恰恰是我太懂了,所以才說你沒有求生欲。”

白歌說:“對於百目魔君的實力也好,對於自己的布局毫無意義也罷,你接受的太快了,連不甘心都眨眼間消散了,心情都平複了,一個滿心複仇欲望的人怎麽可能平息的這麽快,望著自己的努力一朝成空,哪怕因此失了智也屬實正常,可你……你很自然的就接受了。”

“不接受還能如何?”

“不接受便會產生改變,可你拒絕了改變,但這足以證明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會遇到這種情況,從一開始就考慮了最惡劣的結果,卻沒有以這樣最惡劣的考量來布局。”白歌打了個響指:“為什麽?”

“……”她沒有回答。

“因為力有未逮,因為你覺得不可能成功。”白歌一語道破:“不可能成功的複仇,不可能達成的計劃,但還是執意的執行,你知道這叫做什麽?”

她繼續沉默。

“這叫做找死。”白歌說:“遠遠算不上複仇。”

“在你眼中,複仇就一定要成功?”她終於忍受不住,出聲反駁,對著白歌質問:“我盡到了自己的全力,付諸大量心血,誰能苛求這現實能如己所願?”

“憤怒是對的,無能狂怒也是對的。”白歌微微壓下腰,俯瞰著她:“但你要說盡全力?你真的盡了全力?連放在眼前的求生機會都不把握,連一聲懇求都說不出口,也敢坦言竭力?”

“夠了!”她怒斥:“明明知道對方不會答應,卻還要開口?這隻是折磨自己,隻是貶低自尊!”

“那就對了,這才是複仇。”

白歌話音冷透:“你以為仇恨是什麽?它能教一個人變得麵目全非,哪怕自己墮入修羅地獄,也要拖著仇人一起墜入血海,什麽自尊、矜持、道德、法律……在真正刻苦銘心的仇恨之前,根本不值一提,為了達成目的,不惜連自己也一同踐踏成泥濘,這才叫做複仇。”

他嘲弄的說:“而你所做的,隻能被稱作找死。”

黑袍的指甲刺入皮膚裏,她想反駁,卻無從開口。

越說越顯得蒼白無力,直至相顧沉默,啞口無言。

為了仇恨連自己一同踐踏的勇氣,她是否有,自己心底也不清楚。

或許從一開始,知道自己所憎恨的仇人是誰的時候,她的內心就已經屈服了。

“和我所想的一樣。”白歌的談話還在繼續:“你想複仇的真正對象,不止這一個,另有其人,甚至已經到了令你絕望的程度。”

這才是你想藏匿的最大秘密吧。

“知道了這些,又有什麽意義?”她抱著雙臂:“嘲弄夠了嗎?滾開啊!”

“麵對這樣惡毒的嘲笑,你的反抗也隻有一句滾開?”白歌說:“真軟弱。”

她的唇齒間滲出鮮紅的血跡,果然和她所想的一樣,不論如何他都會嘲笑貶低和蔑視……可自己又能如何?弱小的妖族沒有反抗的能力,沒有複仇的力量,沒有堅強的意誌……低頭懇求就能換來寬容和諒解嗎?就能得到力量和強大嗎?

現實根本沒有這般溫柔,那隻是美好的遐想。

現在要她對這個男人低頭懇求,比死在仇敵手中更加痛苦艱難。

“我不會懇求你,絕對不會!你是等待我承受不住,想讓我開口,然後繼續羞辱我,嘲笑我這可笑的複仇。”

“不,我會救你的。”白歌輕飄飄的回答。

黑袍咬著牙關:“我死也不會讓你如……你說什麽?”

玩家愉快的重複一遍:“我會救你的……隻要我還在,你想死也死不了。”

他對著所有言語都化作愕然的她說:“你要問為什麽的話,當然是因為我有所需求。”

話音落下,交談尚未結束,而盞茶時間已過。

冥河遠不見蹤影,他竭力爭取的時間完全空負一江流水。

百目魔君傾軋而來,半步天位,強大的壓迫感和存在感,無處不在的黑暗,遠遠淩駕於尋常的大妖之上,足以令人大腦空白,心神巨震,與那一雙雙眼睛對視就會被奪走反抗的意誌,san值驟降。

強敵跨空而至,眼看生死定局。

白歌一改咄咄逼人的態度與慵懶姿態,漆黑眼眸側視,仿佛有寶劍出匣,鋒芒畢露。

刀刃浮現,落入掌心,頃刻間化作銀色槍械,他對著侵吞而來的黑暗連開數槍,炙熱的湛藍火光與黑暗互相抵消,爆散出無數碎裂的光焰。

火光照亮了四周,魔君一時竟不能侵入咫尺領域。

白歌吹散了槍口的青煙,繼續剛剛尚未結束的交談。

“發任務吧小姑娘。”

“最好是那種地獄級難度的任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