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事客棧

第31章 (案三)複盤與詢問(下)

一進門胡掌櫃就顯得有些坐立不安:“夏娘子,我們都是街裏街坊的,就我這麽個老實巴交的人你又不是不清楚,屍體也是我發現的,我也提出了要報官的,他們不準……哎呀真晦氣啊!這你找我來做什麽嘛?我可什麽都不知道啊!”

“胡掌櫃莫急啊,”夏寶珠請他們先坐下才緩緩開口,“我隻是想知道昨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剛開始的時候胡掌櫃的語言組織還有些混亂,不過好在喝了兩口水後他放鬆了些,也理清了一些順序,說話也變順暢了。

“昨天晚上啊特別亂,金小姐不是包了大廳嘛,我尋思沒事,也就沒多管。一直和小二在櫃台後麵玩骰子呢!啊你說那位公子是不是到樓上房間去歇著了?這、這我背對著樓梯沒看著啊。”

“束公子是上樓了,”申力說,“我看到他了,當時我還在樓梯下跟他問了安。”

“那大概是是麽時候?”夏寶珠問道。

“這……我隻記得那會兒央央剛送您出去沒一會兒。”申力回答。

“是子初二刻(現在的十一點半),”胡掌櫃迅速說道,“因為您剛走,那更夫就過來討水喝了,他每天晚上都這個時候來。”

“也就是說,子初二刻的時候,束公子還活著。那個時候能看到上樓的大廳裏有那些人?”

胡掌櫃回答說:“那會兒啊,大廳的仆從們基本都吃完飯走了,大廳裏就剩我和小二兩個,再就是隻有金小姐包廂裏有人了。”

“是的,”申力同意道,“小姐當時叫我出來拿些醒酒茶和點心進去,我在大廳也隻看到了掌櫃的和小二。”

“那胡掌櫃您是在束公子回房間走後多久離開的?”夏寶珠問

“又玩了兩把骰子就走了。”

“是在子正(晚上十二點)打更以前嗎?”

“嗯!是的。因為我剛出門就聽到宵禁的鑼聲了!”胡掌櫃十分肯定。

“那麽大廳裏就剩下小二,和時不時需要出來照顧主子們的申力管家您了。我沒說錯吧?”夏寶珠看向申力,“當時小二在做什麽?”

“小二自己玩了一會兒就在櫃台後麵睡了。其實會到大廳還有鄒平,他也會被偶爾支出來幹點活。”申力說道。

“我聽藍墨說,他後來也走了?是什麽時候?”

申力皺起眉頭,隨即想到了什麽似的:“哦!我想起來了!他和掌櫃的前後腳走的,鑼聲剛停他就從包廂出來了。”

“對的,”胡掌櫃表示同意,“鑼想到第三聲的時候我想起了沒拿鑰匙,就回來拿,剛好看到那位胖兄弟上樓。那會兒申力兄弟還端了餐盤正往包廂走。”

“是,我當時是給小姐拿了醒酒茶進去。”

夏寶珠點點頭:“那央央這個時候回來沒有?”

申力搖搖頭:“她過了一小會兒才回來,老實說我真的不太希望她出現在小姐麵前,尤其是小姐喝多了的情況下。”

“這倒是,我們人人都這麽覺得,”一直沒開口的何梓楠說,“金小姐向來不喜歡央央,她老是懷疑束公子同央央有一腿,所以每次她頭痛或者喝了酒不清醒的時候就會打罵央央。可是央央又是個愚忠的,挨了打罵也不躲。唉,那被打得叫一個慘哦!”

“誰說不是呢,”申力接著說道,“昨兒個央央剛給李公子拿了毯子,我就看到小姐的眼神變了。本來我想給央央使眼色叫她走,可是小姐動作太快了。她站起來就各種質問,然後吵醒了摻瞌睡的李公子,結果小姐逼問李公子後自己也急了,抬手就是一掌啊!我家小姐的掌法都是從小練的,央央哪經得住?直接就倒那兒了,李公子去攔,也狠狠挨了一下!當場吐血了。還好有兩位唐少俠在,不然我這個不會武功的下人都不知道要怎麽辦了。後來我們就把小姐他們都送到船上去看何醫生了。”

申力一口氣講了這麽多,有些口幹舌燥,他停了下來給自己倒了杯水。

“那時候大概是什麽時刻?”夏寶珠問道。

申力搖了搖頭:“這我就不清楚了。”

現在換了何大夫立刻答道:“應該是子正一刻到二刻之間,我每天習慣這個時間睡覺,昨天剛躺下就被他們叫醒了。”

“我還有兩個問題。”夏寶珠先看向了申力,“在束公子和鄒平離開到你們送金小姐他們去船上的這段時間,中途有人離開包廂上樓嗎?”

“沒有。”申力十分肯定。

“尤其是金小姐,一次也沒離開過對嗎?”

申力立刻答道:“肯定沒有。唐藍墨少俠也可以作證的。”

與此同時唐藍墨也十分肯定的點了點頭:“對,我們都沒離開過牌桌。”

“好,那也就是說金雲鴦小姐不可能在子正一刻以前刺死束公子。你們把他們送上船後,能確定金小姐沒有任何一個人在房間裏的時間嗎?”

“確定的!我從送她到房間以後就沒離開過,”唐藍墨說“就連和小師叔告別那會兒,我都是在房間門口。”

“好,那也就是說金小姐現在有了充分的不在場證明了。但我還是會想要問問她一些事情,”夏寶珠看起來十分苦惱,“不過,我聽說她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所以還想聽聽你們的意見和看法。首先就是她今天得知了束公子的死訊後,表現的怎麽樣?傷心嗎?我一會兒問她問題的時候她不會突然發病發瘋之類的吧?”

“當然不會,”何梓楠說,“我一早就給金小姐喂了藥,她不會輕易犯病的。”

“我也不覺得小姐會為姑爺的事傷心到發病……”申力有些尷尬,說,“早上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小姐隻是皺了皺眉頭。想來也是,畢竟他們都要和離了……”

“是嗎,”夏寶珠猶豫道,“可我聽說她昨天晚上因為傷了李公子而自責到發瘋,想來她是個性情中人吧?如今這死掉的可是她同床共枕五年的丈夫啊。”

“這就是夏掌櫃的你不知道了。”申力更坐立不安了,他看向何梓楠,對方也麵露難色,“姑爺是姑爺,李公子對於小姐來說,到底是不一樣的。您不在場不知道,我家小姐昨天誤傷李公子後難過得要命,不停的自責,還一直在說死了算了。”

何梓楠也補充說道:“說真的,我在金家幹了挺久的大夫,對金小姐和李公子之間的事也有所耳聞。我聽說他們倆是青梅竹馬,若不是束公子橫插一手,他倆或許……”

“哪聽的狗屁話!什麽橫插一……”唐青柳憤怒的一句話被夏寶珠抬手打斷了。夏寶珠隻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後繼續提問。

“對了,那把刀,”她問,“當時那把金小姐用來自傷的刀呢?”

“被唐藍墨少俠踢飛了。”申力說。

“然後呢?可不可以再說得精確一些?盡量事無巨細的把當時的場麵還原給我聽聽。”

“小姐當時發了狂,她抽出刀就對準了自己的胸口,然後唐藍墨少俠反應了過來,飛身一腳把它踢開了。”

“不是胸口,”唐藍墨指出了錯處,“是喉嚨。她當時用刀指的是自己的喉嚨。”

“然後你踢掉了那把刀,它就掉到你們打牌的桌子底下去了,當時沒有人撿起那刀吧?”

申力、唐藍墨和唐青柳都非常確定這一點。

“所以,你們送金小姐離開廂房的時候,刀還在桌子下麵。而且,唐藍墨一直陪著她在艙房——說明她離開這兒之後,是不可能拿到那把刀的,”隨即夏寶珠看向唐青柳,“青柳,你還記不記得你回來找刀的時候是什麽時刻?”

“子正二刻(十二點半)剛過,”唐青柳解釋道,“我們這條街從宵禁開始巡一趟要兩刻鍾,我送了央央回來找刀的時候正好看到了巡夜的老頭。”

“從你送央央上船到你回來找刀,中間隔了多久?”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反正不足一刻,我輕功動作很快的。”

“也就是說,在這不足一刻鍾的時間裏,有個人從這間廂房拿走了刀。現在可以排除這個人是金小姐,那會是誰呢?一個看到了全程,知道刀在哪兒而你們都沒有注意到的人。我覺得拿走刀的這個藏在你們視線死角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殺害束公子的凶手。”

“可是姐姐……”唐青柳表示了反對,“我們都是習武之人,有人躲著肯定是能注意到的,而且這間廂房也沒有能藏身的地方啊!”

“隻能是這樣,”夏寶珠走到牌桌前說,“你們的牌桌上蓋了防寒的桌布,垂下來的長度幾乎快垂到地上了。像這種隱秘的地方,掉個東西進去,無意中被人發現的的幾率太小了。除非他親眼看到過,因此這個人一定在現場。”

唐青柳搖搖頭:“可我回來的兩趟都沒看見過別人進出客棧啊。”

“那興許這個人就在店裏?小二有看到有人進出嗎?”

胡老板趕緊叫來了小二問話,望江客棧的店小二也姓胡,年紀不大,一雙眼睛長得十分機靈。聽到夏寶珠的問題後,他十分肯定:“絕對沒有除這位唐公子外的人進從大門、大廳進那間廂房。”

“可我聽青柳說你閉了眼打瞌睡在,閉著眼你怎麽能確定沒人進出呢?”

“因為鈴鐺沒響啊!”小二說道,“我們家大門口有個機關連著櫃台後的鈴鐺,隻要有人進來就會響,昨晚它隻響了兩次,都是這位唐公子呢。”

“那有沒有可能有人從廂房窗戶翻進來呢?”

“那這就更不可能了,”胡老板主動走到了廂房的那兩扇窗子前,他使勁將窗子向外推,但也隻能推開三分之一的距離,最多也就是個小孩可以勉強進來,“夏娘子你有所不知,我家以前遭過賊,所以一樓的窗子我都釘死了,最大也就開成這樣了。”

“明白了,胡掌櫃和胡小二你們可以走了,”夏寶珠說,“何大夫申管家先等一下,我最後還有最後一些關於你們本人的問題,問完你們就可以走了。”說完他最先看向了何梓楠:“何大夫,你可否說一下,給所有人治完傷病後,你做了什麽?”

“我嗎?我直接睡覺去了。”

“時間是——”

“隻能肯定是過了亥初了,因為給央央姑娘上夾板花了點時間,之後我又給她喂了一次藥才去睡的。”

“那您的房間在?”

“就在央央姑娘那間藥房的隔壁。”

“回房間之後你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任何聲音?”夏寶珠十分認真的盯著何梓楠的眼睛。

何梓楠思索了一番:“除了浪花聲和水聲。其他的就沒了。”

“浪花聲和水聲?為什麽是‘和水聲’?”

“因為我好像聽到了一聲‘咕嘟嘟’的聲音,”何梓楠說,“這聲音很常見的,魚出來換氣或者蹦躂都是這個聲音。哎呀,我真的說不準,連治三個人我真的太困了。”

“謝謝你何大夫,”夏寶珠轉身看向申力,“申管家,我聽說您是金家的老管家了?”

“是,我是金家的家生子,小姐出嫁我是陪嫁的老仆呢。”

“工錢和待遇怎麽樣?”

“嗨,就那樣,勉強活得下去吧……”申力說完似乎意識到了什麽,趕緊說道,“姑爺雖然嚴格,但我可從沒抱怨過的!”

“你慌什麽?”夏寶珠嫣然一笑,“我還什麽都沒說呢!請問您昨晚都做了些什麽呀?”

“幫何大夫送了藥之後,我也回去睡覺了。”

“也在船上?”

“對的,因為要幫忙注意李公子的情況,所以昨晚我就睡在李公子的隔壁了。”

“那你聽見什麽動靜了嗎?”

申力的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我什麽也沒聽見。”

“沒聽見水的聲音?”

“沒有,因為我和李公子的房間靠著河岸這邊。連浪花都沒有。”

夏寶珠點點頭:“謝謝你,你們都可以走了。”

何梓楠和申力剛走出去,唐青柳就迫不及待地說:“也就是說有個人拿到了那把刀,他不僅頭看到了事情經過,還想要把這件事栽贓給金雲鴦。”

夏寶珠沒有輕易的下定論,她示意唐青柳稍安勿躁,隨後她再次向唐藍墨詢問:“藍墨,你昨天晚上照顧金雲鴦的細節都還記得嗎?”

“這我這輩子可能都忘不掉了,”唐藍墨長歎一口氣,“她昨天那個歇斯底裏的狀態,我試圖按住她讓她喝藥,踹了我好幾腳呢!腿上都青了一大塊!好不容易按住她了,何大夫才給她把藥喂進去。”

“她有沒有說什麽關於束公子的話?”

“沒有,一句也沒說。說真的,我真替束公子感到不值,這女人心心念念的隻有她那個‘望舒哥哥’,一直發瘋說要去死,真的嚇人。”

“她那麽嚇人,你還照顧了她一晚上,說明我們家藍墨善良嘛!”揶揄了一句後夏寶珠立刻再次提問,“喝了藥她就睡了,你離開過她的房間嗎?她呢?”

“都沒有,一次都沒有。而且我每半個時辰就給她喂一次藥,一晚上都沒怎麽睡,直到今天早上何大夫過來叫醒了她我才脫身的。”

“知道了,你趕緊回店裏去休息吧。看你的眼睛下麵都青了”

“那我走啦!有問題一定叫我!”唐藍墨又看向了唐青柳,“小師叔,你也振作起來啊!”

“嗯。”唐青柳隻是衝他眨了下眼。

唐藍墨一離開,這間廂房立時安靜了下來,夏寶珠和唐青柳四目相對。

現在可以確定金雲鴦這個半瘋的人跟凶殺案絕對沒有關係,那麽,是誰殺了束清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