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事客棧

第50章 (案四)現場的發現和找上門的珍珠

胡安走後,在唐青柳收拾碗筷時,夏寶珠獨自打量起自家的客棧來。

誠如胡安所言,從廚房到大廳不過短短十幾步路,要做什麽手腳大家都看得到,幾乎不可能。那麽能在水袋口外側塗毒的時機想來隻能是在樓上秦文茵沒下樓那會兒了。

思及此處,夏寶珠爬上了自家客棧的二樓,閻淩盛同他夫人秦文茵就住在臨街的一間房間裏。那天他們收拾好衣物就下樓吃飯。但秦文茵身體不好,加上他們也是輕裝出行,速度第一,所以一些不用的東西、用壞的東西、或是一次性的東西,都是走一路扔一路。

此時的房間應林知縣的要求還保持著當天的原狀,他們不要了的東西,比如小孩子壞掉的玩具之類的,都沒有收走。這時,一件靜靜躺在梳妝桌上的東西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一本被翻看過的書。

這是本詩集,並不是客棧裏的,唐青柳和唐藍墨都是隻喜歡看話本子的人,自己除了賬本其他的書也看得少,像這樣精裝的文雅玩意兒他們幾個是萬萬看不進去的。

夏寶珠拿起那本書翻了翻,好紙好墨,隻是有幾頁有所沾粘。她小心翼翼地揭開那幾頁,看見好幾處頁邊差不多的位置都有些皺皺巴巴,仿佛浸過水似的,大概是不小心被打濕的吧。

詩集本身並沒有寫什麽,夏寶珠翻閱了幾頁後便將它往桌上一扔。這一扔倒還真叫她發現了一絲不對勁。落在桌上的瞬間,這本書發出了除落下的一聲“砰”外,還有其他的聲音。夏寶珠拿起這本書掂了掂,瞬間發覺這書的重量和手感都不大對勁。

詩集的內頁並不厚,但拿在手裏沉甸甸的,她輕輕按壓書皮,卻發現後麵的書皮似乎有夾層,想來是有什麽機關暗卡之類的。

夏寶珠拔下發簪三下五除二將最後一頁封皮劃破,果然透出一個壓得扁平的小布袋,她打開來往外一抖,幾片薄如蟬翼的金葉子叮嚀落下,直接叫夏寶珠眼珠子都瞪圓了。

這等貴重之物,怎麽會忘記在她的客棧裏呢?

除非他們根本就沒發現?

可再看看這個詩集被翻閱過多次的樣子,這怎麽會發現不了呢?

夏寶珠不理解,但她很快就想到了一個凶手可能下毒的方式。這本書內頁頁邊的水漬,搞不好就是閻淩盛翻書的似乎弄上去的,隻有看書習慣舔手指的人才會在書側留下這樣的痕跡。如果閻淩盛有這個習慣,這本書上也有毒,那也就是說他中毒有可能就是因為這本書。

為了保險起見,她將書和金葉子都收了起來,以便交給黃仵作檢查。

接著她又看向還開著的櫃門,除開她客棧裏本身擺放的一些被褥外,還有就是放在櫃子上層的藥包了,夏寶珠拿出已經空了的藥包的牛皮紙,裏麵隻剩下一些藥渣碎屑,她對藥物一竅不通,隻覺得聞起來就苦苦的。

一想到他們說秦文茵喝藥多年,夏寶珠嚐試代入了一下自己,隻覺得整個人都會被苦麻。

這時,和秦文茵這兩天一直住在衙門的珍珠找了過來,唐青柳本來想在大廳招待她,結果她隻是來拿忘在這兒的自己的一件外衣。

珍珠同唐青柳上樓的時候,夏寶珠正從房間窗戶俯瞰外麵的老街。冬日的寒氣還沒有過去,冷風自敞開的窗戶吹進來,外麵的行人並不多,叫人產生了一種還在過年的錯覺。

他們經過房門口的時候,夏寶珠正從窗前轉過身,看見珍珠後她趕忙叫住了這個年紀不大的小丫頭。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看見珍珠。這個嗓音清晰悅耳的年輕女孩總是看起來生命力盎然,她對自家夫人表現出的單純和忠誠性也都被看在眼裏。雖然胡安說她同秦文茵有過一段勢同水火的情況,但夏寶珠對此表示懷疑。

加上她說話有條理,不遮遮掩掩,夏寶珠直覺她是個相對坦率的人。

所以夏寶珠直截了當地談起了同胡安的對話並詢問起了一些她和秦文茵之間的事。

珍珠那張可愛的臉龐在聽到胡安說自己之前同秦文茵關係不好的時候,露出了一點不悅的神情。

“這不算假話,”珍珠沒有否認,“我之前確實同夫人鬧過一段時間的不愉快,但說我們勢同水火那就過分了。”

“看來你同秦夫人確實處得很好。”

“當然了,夫人是整個閻府待我最好的人了,”珍珠抱著她剛拿到的自己的外套,不悅地嘀嘀咕咕道,“我猜胡安大哥那麽說肯定是因為我和夫人的身份吧?真是的,有些男人就是這樣,喜歡腦補一些家宅之間的隱私。誠然,夫人是正妻,我隻是個可以隨時被發賣的通房丫鬟,但我和夫人之間不說情同姐妹,也是和睦相處的呀。”

夏寶珠讚同了她的說法:“由得別人猜去吧。畢竟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實際上並不是那麽簡單,往往看到的和真實的情況總會有出入。”

然後她談起了胡安關於陸芒種的事,以及關於胡安為秦文茵做下的擔保。她一邊說一邊觀察著珍珠臉上的神情。

隻見她一手攬著外套,一手托著下巴,默默地聽著。直到夏寶珠說完前她都沒有發出任何動靜。等夏寶珠一說完,她就平靜地說道:“胡安大哥說得都全的,我沒什麽好補充的了。”

夏寶珠愣了一下,這是她第一次碰到珍珠這種反應。於是她問:“你讚同胡安的說法?”

“當然。包括他說我說話會和本意有所出入這一點,”說到這裏珍珠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我確實會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對造成的後果從來都沒想過。唉,可是這個毛病真的不好改。”

“那麽你認為他的觀點一定是正確的?”

珍珠一下子坐直了,十分嚴肅地說道:“當然!夫人不可能殺人的。如果是我說的話造成了誤會,我可以現在就去同林知縣解釋的。”

夏寶珠垂下眼眸,低聲說道:“可你知道嗎?那個水袋現在是唯一的證據——”

珍珠卻突然出聲打斷了她的話:“不管有什麽證據,我隻說我對於文茵姐的了解。她心軟得很,光憑這一點她就不可能殺任何人。”

“你這麽有把握的嗎?”

“當然!我是有原因的——而且這個原因我比誰都有發言權。”珍珠將外套放在膝上後扯下自己的衣服露出了肩膀,那裏橫亙著一條醜陋的傷疤,“你看見了這個嗎?這就是夫人那次誤傷我留下的。”夏寶珠點點頭,“這就是我確信的理由。”

“可你不是因為被誤傷後暈倒而失去了孩子嗎?”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說文茵姐不可能是凶手,夫人之前總是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她也是被逼的。可是自從這件事後文茵姐再也沒同閻淩盛吵過架,”珍珠重新穿好衣服,“你能明白嗎?”

夏寶珠說:“我隻明白突然之間會爆發憤怒的人,一般都不會從容不迫地下毒。明火執仗才是他們會做的事。”

珍珠連連擺手:“我根本不是這個意思。加入你通常情況下是一個性情溫和、知書達理的人,一怒之下做了一件事情,而這件事情不小心傷害到了一個無辜的人。你想想你會有什麽感覺?肯定會很後悔很愧疚吧?”

夏寶珠點點頭表示了讚同。

“文茵姐就是這樣一個人,不管我說多少次,她每次看我都有一種悔恨的眼神,她好像永遠都擺脫不掉對我的愧疚。我當時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了,”珍珠長歎一口氣,“我之前隻是單純的覺得,夫人隻是單純的人好。直到陸芒種那件事發生,我從她眼裏再一次看到了那種滿含愧疚的眼神,我才明白,文茵姐從不原諒自己。”

珍珠停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唉,其實那女孩的死跟文茵姐沒有什麽關係的,可那天回家後文茵姐就一直在發抖,她不停地責怪自己,要是自己沒和閻淩盛吵架,那個女孩就不會死了。你想,她這麽個人,怎麽會投毒殺夫呢?”

夏寶珠又問道:“可是那天我也聽到了他們吵架都快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珍珠卻笑了起來:“這就是掌櫃的你太不了解文茵姐,也太不了解閻淩盛了。他們在閻府裏吵得那才叫厲害,之前那次最多也就是個拌嘴的地步。不過隻拌嘴也是好事……”她長長地歎了口氣,“如果吵得更凶了,文茵姐隻怕就要被打了。”

她望向夏寶珠,眼裏是十分的悵然:“你不知道,閻淩盛打起文茵姐的時候有多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