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案四)珍珠的口述記錄
致掌櫃的姐姐:
我盡力將這段時間我記得的事托衙門的師爺幫我記錄下來,但是我這個人笨,記性真的很差,能想起來的事少之又少。但想起這些事既然對洗清文茵姐的嫌疑有用,所以我盡量回想了。
說起來,這一路的奔波叫我隻感到勞累,所以最開始發生過的很多事我隻剩下些模糊的記憶——比如我們遇到了刺客,路上閻淩盛走到哪兒幾乎都要去賭一把,而每次他大手大腳花完了錢財找文茵姐要錢的時候,他們又都會吵起來。
唯一叫我覺得稍稍放心一點的是,閻淩盛半路上就生病了,因此他和文茵姐吵架歸吵架,終歸是不會對她動手了。這一點倒是叫我安心不少。畢竟文茵姐那身子骨著實是柔弱。不過閻淩盛的身體一直健康,這回突然的生病也著實叫我奇怪了幾天。
說起來那段時間的文茵姐也有些緊張。那應該是我們抵達南州前不久,聽說南州曾經出過一係列拐帶人口的案子,文茵姐又是個容易過度擔憂的人。那些天她吃不好也睡不好,連最喜歡的詩集也不看了。隻每天抱著小姐的繈褓不肯撒手。還是胡安大哥叫我順帶給文茵姐熬了安神藥她夜裏睡覺才好些。
那會兒文茵姐的咳疾又引起了她的胸痛,之前明明效果很好的藥現如今卻沒之前的好了。我看著裏麵有幾味藥材好像是少了些,就想著到了南州再補充點上來。
之後在南州,因為有人接待,我們便多休息了幾日。正好閻淩盛也因為生病不得不住下。就像之前一樣,他隻要遇到不順的事就會苛責和折磨文茵姐。
那些天文茵姐明明自己也病著,卻還要照顧閻淩盛。閻淩盛明明隻是一些小病,卻連喝藥都不肯自己動手,隻是叫文茵姐伺候他。也是我們倒黴,在金家那幾天小姐也發了次燒,不知道是哪個殺千刀的沒關嚴實窗子,害得一屋子的人都著了涼。
後來閻淩盛好了,文茵姐卻病到了。我們隻能再多叨擾幾日。沒想到文茵姐即使病了也堅持要自己照顧孩子。對此閻淩盛頗有微詞,他覺得文茵姐趕緊養好病了出發才是正理。可文茵姐不聽。最後是我說我來照顧小姐,文茵姐才安心養病的。那段時間閻淩盛對我很好,甚至多次提起要抬我做正房。
我其實並不相信他的話,但我希望文茵姐能同他和離,所以我說:“那你得先和文茵姐和離才行。”
他卻沉默了。唉,我就知道他不會輕易放過文茵姐。
不過有件事我還是挺驚訝的——在南州金家的那段時間,閻淩盛對文茵姐總體上變得好了。
他除了和文茵姐吵過兩次,要她照顧自己生病,竟然還主動抱過幾次小姐。我知道這對於你們來說可能覺得不算什麽,但這是他第一次主動關心小姐的病情,也是他主動關心文茵姐的病情。
我至今記得他看躺在**的文茵姐的眼神,是那麽的認真。老實說我是希望他們能好好過的,如果這次出行能叫他對文茵姐好些,我也就不會勸他們和離了。
然而事實是我想錯了。
等文茵姐好些了,他又恢複成了以前那個樣子,對文茵姐非打即罵。甚至在我們離開金家的時候連小姐他都再沒看過一眼。
果然,我隻覺得勸他們分開這件事是對的。
在船上的時候,我看見夫人往少爺的藥罐裏加了些參片。
我覺得奇怪,就問了文茵姐:“文茵姐,你往少爺的藥裏放參片做什麽?他的安神藥裏本身就有參片了啊。”
但文茵姐卻告訴我,那罐藥是她自己的,我認錯了藥罐子了。
可我從來都是給他們熬藥的那個人,認錯藥罐是絕無可能的。我擔心加多了參片對閻淩盛的身體有所損傷,若他死了,閻家能不能容下文茵姐孤兒寡母還是個問題。
她的回答至今言猶在耳,她當時說話的時候一定是著重強調了的。
所以我倒了那罐藥,又重新熬了一服給閻淩盛。
他不能死,起碼寫好和離書之前不能死。
我依舊見縫插針的勸文茵姐和離。但收效甚微。
到了你們這兒的那兩天,因為我們的錢不多了。文茵姐又特地交代了我們別給閻淩盛錢,叫我和胡安大哥把錢藏好。閻淩盛問起來我們就都說沒有了。原本想著這樣好歹能留下些許盤纏,可沒想到閻淩盛見沒有錢便打起了文茵姐最後為數不多的嫁妝的主意來。
文茵姐實在舍不得,就偷偷留下了那幅畫和詩集。那都是她父親留給她的,已經是最後的念想了。所以她叫我幫忙藏了起來。畫我怕壓壞了,就給收拾的時候藏進了櫃子裏的薄被底下。詩集文茵姐說不值什麽錢,應該不會被賣掉,所以一直拿在手裏或放在隨手可見的地方。
時間很快就到了我們離開的當天。我隻記得我同胡安大哥吵了兩句。他也真是,明明知道文茵姐過得不好,也不幫著我勸勸讓她和離。唉。
那天收拾行李之類的事都壓在我一個人身上,怪忙的。所以我對很多事的記憶都比較模糊。我記得自己先收拾了自己的房間,但隻來得及收拾了一半,就聽見文茵姐叫我過去幫忙帶小孩。我過去以後發現閻淩盛還躺在**,而文茵姐看起來麵容疲憊。
她對我說昨天晚上小姐鬧了快一宿,他們都沒休息好,所以讓我等小孩睡了以後去熬些安神湯來。
我想著反正下午山路才開,這會兒他們休息休息也是好的,就去熬湯了給送了上來。之後我就又開始收拾東西了。夫人那邊的行李我收拾的時候因為有些忙亂,就忘了那幅畫還在櫃子裏了。之後小姐的詩集也不見了,她顯得很著急,但是閻淩盛卻絲毫不慌地喝著他的寧神湯,隻說又不值什麽錢,就不要了。
再後來,就是我們一起下了樓吃飯,結果閻淩盛忽然中毒身亡。他倒下去那會兒,我更擔心的是文茵姐,因為她看起來臉色蒼白。
之後我們一起到了衙門,老實說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死人。那塊白布蓋在閻淩盛的身上,看得我心裏都有些犯怵,又覺得有點頭暈,不敢再看第二眼。
我緊緊抓著卡羅琳,說我不想離開,我想要和她待在一起。她說她知道我的心思,但我最好還是盡快走,這樣也可以讓她少操很多心。
我緊緊抓著文茵姐的手,她看起來也被嚇到了,本來就病中的她臉色更難看了。我趕緊說不要緊,衙門一定能找到凶手。
但文茵姐似乎被嚇壞了,一個勁地說別慌,我不知道她是在同我說還是在同自己說。隨後我對上了她的雙眼,她看起來卻並沒有我想象中的慌亂。
但那會兒我被嚇壞了,我竟然懷疑是文茵姐做的這事。也是我多嘴,說話不過腦子,害得文茵姐被你們懷疑頗深。
待閻淩盛的屍體被斂好,我們三個就被分開來,一個捕快很快就帶著我去了前廳審問我。我猜我是第一個被審問的,因為我後麵被詢問的人是文茵姐。他們問完我後就讓我出去了,文茵姐說自己有些頭疼,叫我一會兒拿些藥給她。唉,可憐的文茵姐,都成了藥罐子了。我照她說的去做了。
等我把藥弄好拿來的時候,胡安大哥也被審問完了。他和文茵姐都在那個廳裏等我。我手腳不麻利,熬藥取藥的時間可能久了一點,他們看向我的眼神也都帶了些許的譴責。
再後來的時候,掌櫃的姐姐你也都知道了。
就是這些了,我能記得的東西實在是太少。我也想不出是誰對閻淩盛下了手。準確地說,我甚至覺得我們每個人都有對他的嫌疑。比如胡安大哥,比如那個瘋瘋癲癲的陸三牛,比如那個已經暴露了自己是刺客的叫十七的年輕人。甚至包括我自己。
但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文茵姐肯定沒有殺人。
對於這一點我十分確信,隻是我太笨了,實在拿不出能證明她清白的任何證據。也包括證明不了我自己清白的證據。
珍珠的口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