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事客棧

第58章 (案四)無凶之案

唐青柳將那幾份交過來的紙張看了又看實在看不太出誰是凶手。他問夏寶珠真凶是誰,但夏寶珠隻是笑著搖了搖頭,說:“此案啊,可以說人人都是凶手,也可以說人人都不是凶手。”

唐青柳被這話說得發蒙,於是夏寶珠便直接帶著他去了衙門。

此時正值晚飯時分,夏寶珠的突然到訪搞得林知縣措手不及。但一聽說她知道誰是凶手了,連嘴都不擦就帶了人上堂。

秦文茵抱著孩子,臉色蒼白。她看見夏寶珠正衝著自己微笑,又看了一眼林知縣。最後她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孩子,她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剛開口喊了一句林知縣,就被夏寶珠打斷了。

夏寶珠道:“夫人若是想說自己是凶手這種話,那大可不必。”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夏寶珠不慌不忙地將那三份供述擺上了林知縣的桌案,她說:“胡安,你可還記得我同你說過的那些關於意外的話?”

胡安先是一愣隨後點點頭:“記得。”

“那就好,”夏寶珠看著堂下的五人,就連陸三牛也來了,他依舊是那副呆傻癡愣的樣子,“我現在可以明確的說,這個案子,是一場意外。”

剛坐上椅子的林知縣都愣住了:“意外?這怎麽會是意外呢?”

夏寶珠指向那幾份供述,緩緩地說:“不急,聽我慢慢說嘛。首先,我在看這三份東西的時候,就很奇怪。除了十七寫的東西外,另外兩個人,也就是胡安和珍珠兩人,他們都在竭力撇開秦文茵與此事無關,而絲毫沒為自己辯解過。”

說著她走到了林知縣身邊,將胡安和珍珠的供述指了出來。

她向林知縣提問:“知縣,您也審過不少案件,若你是嫌疑人,會怎樣寫供述?”她看向了十七,又將目光投向了站在一起的胡安和珍珠,“換了是我被懷疑,我肯定會找各種證據來證明自己是無辜的。”

林知縣十分同意她的說辭:“嗯,確實如此。”

夏寶珠拿起十七的供述走到一旁,說:“那這就很奇怪啊。明明大家都有嫌疑,林知縣也隻是提出了秦文茵的嫌疑最大,並沒有說她就是殺人凶手。可是另外的兩個嫌疑人卻絲毫沒有為自己辯解的想法,而是努力為秦文茵開脫,這是為什麽呢?”

“呃……這……”林知縣皺起了眉。

夏寶珠等了一會兒,林知縣沒有作答。但同她一起來衙門的唐青柳卻福至心靈,他一拍大腿,睜圓了眼睛:“因為他們知道秦文茵就是凶手!所以才極力為她開脫的!是不是!”

“原來如此!”林知縣也恍然大悟,“果然是秦文茵嗎!”

夏寶珠及時打斷了這兩人的猜測:“當然不是。秦文茵確實是無辜的,隻不過她心裏也有懷疑的對象,而且她很確定自己的懷疑對象就是凶手。”

已經被繞暈了的林知縣有些困惑地說:“這又是何意?我都被你繞暈了——”

夏寶珠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說:“林大人莫急,等我從頭說起,說完你就明白了。首先,我們先從陸芒種的事說起。”

說完她看向了十七和陸三牛,眼裏是深深的同情:“我不知道京城裏的情況,但是從十七兄弟盯上閻家這件事,我大概明白,現如今的閻家應該不是很好過吧?所以他們才平不下去這件事。為了保住自己孩子的性命,閻家索性讓閻淩盛離開京城以保住性命。

“隨行的還有他的妻子秦文茵、護衛胡安和丫鬟珍珠。然而閻淩盛在路上依舊不改惡習,喜歡賭博,還把盤纏幾乎輸光。於是便逼著秦文茵倒賣自己的嫁妝。”

說到這裏,夏寶珠從自己懷裏抽出了那本詩集和詩集裏藏著的金葉子。在她拿出東西的瞬間,秦文茵眼前一亮,隨後很快又黯淡了下去。見她這樣夏寶珠柔聲問道:“這可是秦夫人您的嫁妝之一?”

“是,”秦文茵苦笑,“是我父親生前寫進嫁妝單子裏的。”

“你知道這裏麵藏了金葉子對吧?”夏寶珠起身將東西交還了過去。

“……是,”秦文茵歎了一口長氣,“這是父親給我的體己錢……也是拿母親的金鐲子打的。”

“所以你並不願意將金葉子花出去,想留作紀念,”夏寶珠十分理解地說,“人之常情。”

秦文茵微微點頭。

“但拿不到銀錢的閻淩盛自然不會善罷甘休,我沒說錯的話,他是不是打過你們女兒的主意,”夏寶珠提起了胡安和珍珠的供述中說的,“一個從來不關心妻兒的人,卻忽然對自己的孩子有了關心,而孩子的母親即使生病了也要堅持照顧自己的孩子。我想這其中的關竅仔細想想,也都明白了。”

說完,她將目光投向了胡安和珍珠:“你們也有所感受到奇怪,不是嗎?隻不過你們都很默契地沒有說穿,而是找了一個浪子回頭的借口。我明白你們的想法,為的是削弱閻淩盛同秦文茵之間的衝突,減輕秦文茵的動機。”

聽她說完,胡安和珍珠兩人的臉色都變得蒼白了起來。

夏寶珠沒給他們說話的機會,繼續說道:“閻淩盛這個人,不把身邊人當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隻不過因為閻家不能幫他平事,他才慌了。這一慌,自然也就休息不好。加上手裏的盤纏也被他揮霍殆盡,壓力大了,精神也就更差了。

“加上十七和陸三牛一直跟在他後麵,這種無形的緊張感,直接逼得他需要喝安神藥才能休息。這個時候,他到了南州,南州金家。我不知道他同金家有什麽交易,但我估計是和他的孩子有關,而這件事意外被秦文茵知道了。所以那段時間秦文茵對自己孩子十分的關心,這就導致他沒有辦法得手。

“於是,閻淩盛就想到了一個陰招——隻要自己妻子病死了,那他想做什麽都可以了。所以他應該是在秦文茵的藥包裏做了些手腳,比如,將藥裏麵的一部分拿出來。隨著藥量的減少,藥效自然大打折扣,那麽秦文茵病逝也是遲早的事情。

“好毒的想法啊,隻可惜他害了他自己。”

夏寶珠看向珍珠:“我想,你應該是第一個發現秦文茵的藥不對勁的人吧?”

珍珠垂下了頭:“是……藥包的重量和上麵係的結不對。”

“然而你卻想錯了,你以為是秦文茵自己拿了藥材出來,準備毒死閻淩盛,對嗎?”夏寶珠看珍珠的眼神變得有些同情,“你認識毒參,也知道秦文茵的藥材裏少了哪些藥材,加上秦文茵本人確實收到了搓磨,就想當然地以為秦文茵會給閻淩盛下毒。你不想這樣的事發生,所以你不停地勸他們和離,為的就是阻止這件事發生。”

看著珍珠一寸寸白下去的臉,夏寶珠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轉向了十分驚訝的秦文茵:“而你,秦夫人,你以為是珍珠下的毒對嗎?因為出發當天閻淩盛喝了珍珠送上來的藥,之後就死了。當時你就想到可能是珍珠。

“我聽珍珠說過,你因為不小心傷到了她,還害得她小產這件事愧疚多年。所以當你有了這個念頭的瞬間,你的第一想法就是推出另一個嫌疑人來保護珍珠,這個人你選擇了胡安。說了閻淩盛曾經差點打死胡安這件事,為的就是引開我們的注意力。而胡安心悅於你,在得知你的嫌疑最大時,他選擇推出陸三牛這個人,好讓你們快點脫身。

“唉,互相包庇,互相澄清,真是感人啊。”

林知縣有些著急地問:“那凶手到底是誰?”

“是閻淩盛自己,”夏寶珠斬釘截鐵,“這本詩集上有一些苦香,若我沒想錯,應該是之前秦文茵你不小心打翻過湯藥在上麵吧?”

聽到這話,秦文茵認真回想了一番,點了點頭。

隨即夏寶珠又看向了珍珠:“你常給你家夫人熬藥,應該是知道她的藥裏是有少量的毒的吧?”

珍珠點了點頭,隨即明白了夏寶珠的意思:“閻淩盛確實有舔了手指去翻書的習慣……可是就算書上沾染了些夫人的湯藥,也不至於致死啊……”

“我沒說書上的湯藥致死,那點毒藥最多隻能讓他頭昏腦漲。我想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沒發現詩集裏藏著的金葉子。他應該是猜到詩集裏有東西,所以秦文茵才一直拿在手裏,隻是他沒找到,而臨走前他又說了詩集丟了就丟了這樣的話,”夏寶珠說,“他又是當天最後一個下樓的人,所以這本詩集才會被扔在我的客棧裏麵。

“至於真正致他於死地的,還是他自己給自己下了毒。那些被他從秦文茵藥包裏拿走的藥材,他能扔哪兒藏哪兒才不會被發現呢?自然是他自己的安神藥包裏了。所以那些安神藥才會不知不覺就讓他中毒。

“並且,他在進客棧之前,就已經有中毒的跡象了。”夏寶珠提起了他剛住進來的那晚,“還記得他說過什麽嗎?他嚐了我們這裏麵條,然後說麵條裏麵有怪味。這句話他不隻說過一次。毒參這個東西是會改變人的味覺的,也就是說,那個時候他就已經中毒了。”

“那水袋外緣的毒藥又作何解呢?”

林知縣的提問被唐青柳搶答了:“因為他喝了湯藥!他下樓吃飯前喝了湯藥!嘴裏本身就有了毒,所以在碰到水袋的時候粘上去了!所以才會外緣有一點點毒,但是水袋裏麵沒有!”

林知縣點點頭:“……那也就說,此案無凶手!”

夏寶珠趕緊補充道:“他的安神藥藥渣我們客棧還有一些沒倒,請個大夫來我這兒查查就能知道我說的是真的了。”

這話叫林知縣看起來輕鬆了不少,但他很快又垂下了頭:“可是,我要怎麽寫回信給閻老呢……”

這個時候十七扯下了自己獬豸樓的腰牌扔了過去:“知縣,這件事你就說是我們獬豸樓做的。”他此時一掃之前的天真少年氣質,整個人都變得硬氣了起來,“他閻家的好日子馬上就要到頭了。”

見他這樣,唐青柳嘀咕了一句:“嘖,拿了朝廷認證的刺客就是好啊……”別人聽沒聽見這話夏寶珠不知道,反正她是聽到了。此時的她被唐青柳的話逗得想笑,但鑒於現在還在衙門,隻能深深把笑意壓了下去。

閻淩盛的事情總算是告了一段落。秦文茵胡安還有珍珠,他們在剛結案後便回京城去了,用秦文茵的話來說,她女兒可是閻家現在的獨苗,一定要快些回去爭取更多的家產才行。

十七則是繼續帶著陸三牛回鄉,臨行前他還特意帶著陸三牛來向夏寶珠道了謝。陸三牛還是那樣的呆傻,在看到夏寶珠的瞬間他又握住了夏寶珠的手腕,說了見麵時他說過的那句話:“小姑娘,你一個人開店啊?這世道不好,姑娘家家容易被欺負!你有沒有被誰欺負啊?”

“沒有,您放心,誰要是欺負我啊,我就叫他好看!”夏寶珠笑著回答。

陸三牛蒼老的聲音似乎鬆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等他們一走,唐青柳整個人都蔫了下去,下巴擱在夏寶珠的肩頭:“以後再也別接這種事了姐姐,我討厭跟衙門打交道。”

“嗯,有個好消息你聽不聽?”夏寶珠說著從懷裏掏出了一張文書。

“什麽好消息?”

“林知縣給的後門。你知道我們這裏出台了新政策嗎?衙門可以雇傭一些江湖勢力來抓賊,”夏寶珠將那紙文書遞給了他,“從今往後你們這個暗點就是官方承認的合作點了,不用在藏頭縮尾的了。”

“好耶!”唐青柳端著那張文書左看右看,幾乎喜極而泣,“嗚嗚,師父我出息了!我負責的任務發布點有後台了!”說著他就一蹦三尺高地往後院跑去,一邊跑一邊喊:“藍墨!唐迎唐送!快出來!我們有後台了!”

夏寶珠無奈地靠在門邊,隻希望以後少些事情上門,她還是覺得安安穩穩賺錢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