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的四季

讓送非的梨

偷?搶?買?欠?給?還?可能性太多了,她到底要說什麽?

……也許,讓—是—非—的—梨也許,不是睫毛輕輕挑動,眼珠轉了轉,已經寂靜無聲的睡了那麽久,屋裏的看護換了好幾撥,又成了他,她什麽都不知道。

其實休息的時間並不長,交給別人多少有些不放心,所以離開不多時又回來了,一直坐在床邊,不時摸摸她的額頭。

手邊是她的日語課本,圈圈點點的,本來隨便翻翻,發現每頁頁角都有一隻不一樣的小花貓,代表著她的心情,有的還叼著一隻氣球,裏麵寫著小字。

原來學校這幾個星期也有些事情,同學啦,老師啦,她都記了下來。

看到後麵,不禁笑了。

“汽車怎麽能叫火車,我每天坐火車上班回家?!”

“日語太沒道理,受傷叫‘怪我’,應該叫‘怪你’才對!”

“手紙中國人擦屁屁,日本人怎麽當信呢?!果然落後荒蠻!”

那頁書角的小花貓格外高大,眼神犀利,尾巴極翹,腳下踩著Jnee,旁邊是個超大的“鄙視你”標語。

闔上書,俯身到枕邊,看著夢中的女人,好像比幾天前瘦了一點點。也算強求她了,學那麽討厭的東西。她的心性直,不高興都掛在臉上,如果不是為了任務,真不想再勉強她,也怪可憐的,夢裏都好像噘著嘴。

拉起被上舒展的小手,本不想弄醒她,可腕上的手鏈叮鈴鈴響了。要捂住,下一刻,閉了一整夜的眼睛就魔術般睜開了。

麵部表情很複雜,有欣喜,又有點不可置信,之後很是懷疑的撫摸他的臉。

“做夢啦?!醒醒!”聲音啞啞的,一邊自言自語,捂著臉趕緊把眼睛閉上。

神遊的幾秒,手還在他臉上摸啊摸的,劃到眉頭額角,又摸回唇上。紮紮的,跟真人似的!嗯?怎麽有熱氣了,呀!

往回躲,被牢牢逮到。從手指縫裏偷偷看,眨眨眼睛,是真的呢!手正被他抓在嘴邊,往手心最柔軟的地方吹著熱氣。

臉以迅雷的速度漲紅了,他以為又燒了,整個人往上貼,想試試溫度。剛剛從病中蘇醒,哪裏經得起這樣的驚嚇。

一個忙瞥頭,一個沒穩住平衡,本來要躲的,不知道怎麽就又成了投懷送抱的架勢。隻覺頸上又疼又癢,不敢動了。

夢裏的聲音,低啞性感。

“肋骨有傷,不許亂動!還有記住,我不是你爸爸!”

大腦還不夠用,這兩天發生的事情連貫不起來,成了順序錯亂的剪輯片,好像有哪放亂了。

怎麽好好的說到爸爸,再往前想,醫院的印象模糊了,隻有再之前。

一想了不得,離開飯店前的一幕!睡衣!嘴對嘴!

現在他也是這麽近,甚至比那時還要近。嘩的鬆開手推,一骨碌要翻身。

唔……不但沒翻過去,還壓到胸側的傷,鑽心的疼。曆時死在**,急急的喘氣。

他晚了一步,卻搶救的徹底。

等她從昏天黑地的疼裏回過神,才察覺身陷囹圄。一隻大手臂不客氣的橫過整個身子,牢牢接管了所有的動作。手掌蓋在受傷的地方,扣得極緊,怕她再動扯到傷口,可是……可是……低頭看看自己,再抬頭看他。僵硬的躺在**,比發燒還誇張的燥熱難忍。讓她死吧,現在就死吧!

察覺到掌下的柔軟已經晚了,雖然隔著被子和睡衣,感覺竟然比昨晚檢視傷口還來得真實。隻想扶她,也許是抱抱她,不知道怎麽就……受了那麽多年政治教育,培養成外交人員,麵對這樣的局麵,她隻會害羞。他則不同,畢竟從讀書開始,多年在國外生活。心念裏有了感覺,想要好好照顧她。

看她在懷裏人都傻了,竟然就任他這麽抱著,好半天緩不過神,還把手放在他手上,也跟著護著胸口。

“不能動!第二根肋骨骨折了!”手掌微微動一下,示意了受傷的地方。

點點頭,以為他會紳士的離開,可他不但沒有,還一直直勾勾的看她。

窘的不像樣子,雖然人還有些蔫,但靈動的眼神恢複了大半,原來不發燒,她的臉都能紅成這樣。

猜得到在想什麽,索性等著她反應,很有一種欺人更甚的架勢。

“你……你……”想了半天,還是說不出來,**部位被囂張的霸著,也不好太直白趕他,畢竟人家是領導。

“兩個選擇,接著睡覺,交代問題!”

不說話,心裏有事情,自己在那鬥爭了兩秒。覺得分開點好些,幫助冷靜,身子剛往裏蹭了蹭,胸上的手就是一緊。

那股衝動來的時候,沒有克製住。

天又黑了,嗜人的眼神,絕然的嘴唇。被逮了個正著,連求救都沒來及。

呼吸停了兩拍,再跳則全跟著他的節拍,呆呆的睜著眼睛,被又熱又私密的糾纏燙到,這個這個,是接吻吧?!

回光返照的領悟,牙關輕輕咬了下,被很不客氣地抱坐起來,瞬間分開。

護著的胸口,咚咚跳得好快,他的所作所為很不利於病人恢複。身上還乏力,算是躺在他懷裏,形勢隻能說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不許再動!”很氣的樣子,卻是因為她而快樂。

果然!五雷轟頂!

她是病人,她還病著呢!參讚就要刑囚隨員致死了!

喜歡到不知該怎麽對她。操心煩亂之後,隻想這樣體認她好了。

毫不客氣的探進去,連吻帶罰,都很徹底。重新坐起身,給她蓋上毯子,想看著再睡會兒。

呼吸很不順暢,睜圓眼睛,嘴比書頁上的小貓撅得還高,醞釀著某種情緒,胸口一起一伏的。

對峙,繼而落敗。

擺好陣勢,放開嗓子。

唔……“你……”金豆掉了,鈴鐺響了,“我……”

“睡覺,聽話!”

悲痛欲絕,想翻身重新做人,不理會接管胸口的大手多蠻橫,終於骨碌過去,趴在他墊來的靠枕上,拋卻矜持……嗚嗚……到傍晚再醒過來,人就精神多了,吃了天放蒸的水蛋,飽得還打了個小嗝。端到她麵前可不這樣,因為中午的事很憤慨,他在就是不吃。等轉身出了房間,才拿起勺子。吃得急,也是餓了太長時間,在門口都能聽見嗖嗖嗖的。

拍著舒坦的肚子,雖然胸上還是疼,可躺下覺得有了底氣,他再欺負也能抵抗了。下午一覺無夢,醒來就一直想著他的滔天罪行!其實,是喜歡的。

眼看著又推門回到床邊,一臉嚴肅,很正式的樣子。坐得挺近,手裏拿的錄音筆放在一邊。

上來還是摸摸額頭,確認溫度正常才開口。公事私事,兩張麵孔。

“說吧,犯什麽錯了?”中午趴在墊子上沒嗚咽幾下就睡著了,把她抱好,眼角還掛著淚珠。昨天算是情急不得已,今天的親吻,已經超出了自己的控製。

剛覺得自己有些唐突,又否定放棄的念頭。被她受傷的事點醒,隻好忽略那些不該有的情愫。以後對她就得強硬,再手軟,指不定又惹出什麽禍來。今天雖然哭了,可趴在那兒一動也不敢動。發火之後,她其實挺老實的。

可愛,又太讓人不放心,看不嚴,以後就不是折骨頭這麽小的傷。畢竟這裏,到處都是槍炮地雷。

躺在那本來還挺有立場的,想擺出些氣勢,可他這麽一問立時軟了。左顧右盼的,不知道怎麽張嘴。

“說吧,怎麽受傷的,到底闖什麽禍了!”早做好了心裏準備,站在床尾看她心虛的纏著床邊的流蘇,在指間打結又鬆開。

知道也躲不過了,費了下勁才坐起來。他走回床邊幫著調好枕頭,遞過外衣讓披上,就著手又喂了口水。她畢竟剛好些,坐到椅子上,很耐心的等著她說。

節日放假,晚上生意結束的早,大家還在各自忙,樓裏很安靜。

悶了一會兒,看她想清楚了終於抬起頭,輕輕按了錄音的按鈕。不管發生了什麽,他都會處理,留下記錄並不是給她當案底,按慣例,出了這樣的事她該寫書麵報告,但是臥病在床,諸多不便,先這樣應付一下。如果一定要寫,也是他代筆。以上次檢查的經驗看來,她不適合寫這些,非常不適合!

痛下決心,瞟了眼平靜無波的臉,知道他把錄音筆打開了,不管為什麽,也先不問了。仔細端詳,他沒有特別生氣,還把胡子刮了,下頜上有青色的影子,幹淨清爽。

唉,都什麽時候了,還注意這些!一邊絞手指,一邊深呼吸。恥辱的開口,犯罪事實遲早要交代的,也不是第一次被審了。

聲音很配合,絕對坦白爭取寬大處理,她知道錯了,老早,就知道錯了!

“說吧,出什麽事了?”

“逾越節前一天,因為……打架……我被……抓到警局了……”越來越小聲,後來幾乎在耳語,尤其警局兩個字。這輩子第一次進局子、坐警車,竟然是在這!

“W!”再好的心裏預設,受襲了,出意外……也沒想到會是打架。從椅子上騰的站起來,看她嚇了一跳,沒往前走,到床尾定了定神。“接著說!”

“下午的慶祝活動我參加了一半,又去了三明治吧。”破罐子破摔了,也不看他,索性老老實實交代。“上樓的時候Blum從樓上下來,我沒敢跟,但是特激動,等他們走遠了才跟!”

“是她身邊的人?”沉住氣,見她搖頭,又坐回椅子上。

“不是,我沒跟上,下樓還看得見,等到了街上沒拐兩下,我就迷路了。Blum……也不見了。”唉,第一次跟蹤行動無果而終,當時站在街上也是捶胸頓足。

“跟丟了你和誰打架?!”

“我記不清路,就按著印象走,快到學校側門的時候,碰見幾個十來歲的猶太男孩圍著兩個巴勒斯坦孩子,他們欺負人,我就去了……”

一聽就覺得下文沒好事,又不便發脾氣,隱忍著。“他們幹什麽了?誰打你了!”

“他們說要宰兩個穆罕默德的小崽子慶祝逾越節,樣子特別凶,兩個巴勒斯坦孩子看起來挺小的,我想上去幫忙。”

“然後呢?”

“推推搡搡就打起來,開始沒敢動手,在旁邊講理,後來才上去拉架,那兩個巴勒斯坦孩子挺可憐的。”

“那你怎麽傷的!”

“他們……他們有……”

“有什麽!”

“我過去就被卷在裏頭,開始沒注意,後來才看見有個孩子手裏有槍……”

“什麽!”太激動,幾乎撲到**。

見他反應這麽大,更覺得性質惡劣,當時也很後怕,自知愚蠢莽撞了。

“我不知道他們哪來的槍,總之一個巴勒斯坦男孩突然就超起來,有這麽長。我幫他們來著,可他們不分好人見人就打。我沒躲開……槍托……”

突然覺得特心疼,這裏的武器都是重型的,槍托不管是木製還是金屬,用力刻意撞,大男人都要傷,何況她脆弱的胸骨。見她低著頭麵有愧色不說話了,走過去站在床邊,俯視著一頭小發卷。

“被巡邏的警察發現了!逾越節前城區裏到處警察,你們敢打架,還私自動武器,所以進警局了!”

點點頭,後麵的故事很簡單,不過也不盡然。

“就這些?!”

搖搖頭,更愧了。

“說!”

“在警局,我怕……丟國家的臉,所以……”

把那些小發卷都攬進懷裏,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什麽?說吧。”

“我偷跑出來的……”

肩上一疼,本來溫柔的依靠充滿威脅,他低下頭目光爍爍,要吃人的樣子!

半天就咬牙擠出幾個字。

“哪個警局?!”

他生氣了,而且非常生氣。要不是身上有傷,甚至會撲過來揍她一頓!

插著手立在床邊像座鐵塔,有五分鍾沒說話。臉繃得緊,讓人不敢看,尤其是他的眼睛,裏麵燃燒著兩小簇火焰,映著熊熊火光!

早知道這次強出頭惹了大禍,坐在警局錄口供的時候都很配合。但問到身份職業,又猶豫了。畢竟接手使館這麽要緊的工作,不能輕易暴露身份。

從警局偷跑出來,很是狼狽,加上胸口又疼,回到飯店就躲在房間裏。即使再疼也一直忍著沒敢出來。為了掩飾,第二天走不動還勉強下樓吃了頓飯。

可一麵對他,心裏不知怎的很想依靠,就想告訴他疼得要死了,不願意一個人忍。雖然欺負過自己,但他畢竟獨擋一麵,是最值得信賴的人。

坐在**,撇了眼可怕的眼神,想往被子裏鑽,剛一動,他就發話了。

“當時有沒有取影像資料?”看著她在那點頭如搗蒜,更恨不得徹底整治一下,可想到傷又下不去手。

掀開被子,不由分說摁到**,把毯子牢牢固定在胸前,“馬上睡覺!明早去警局消案底。”起身關燈,往門口走。

像是想到什麽,又折回床邊,她露著臉,在黑暗中也能看見眼中閃著懺悔的光。

“不許說,誰也不許說,隻有我知道,聽見沒!”逼近那雙黑眼睛,呼吸都吹在她臉上,見她趕緊拉過被把自己藏起來,又開始孩子氣。

已經沒氣可生了,隻能跟在屁股後頭善後去。把露在被外的小發卷繞到指上,還有些不放心。

悶在被子裏老半天,覺得發梢輕癢,不久又鬆開,被上突然壓了微微的重量,就在額頭的地方。

“乖乖睡覺!”

重新暴露在空氣裏,想著他剛剛的告別,發生了這麽多事,他那一番作為之後,讓她怎麽好好睡覺?哪還睡得著!

……第二天早餐是mir端來的,之前還進來扶她到衛生間梳洗過。菜是傳統菜,因為心裏緊張著警局的事,有些食不下咽。

“別害怕,肋骨骨折很快會恢複的。”端著餐具出去前,mir還笑著開導了兩句。

勉強的笑笑,心裏可不這麽樂觀。

身上不方便,他進來時正和衣服較勁,抬手就喘,一喘就疼,老想抱個墊子支撐著。他往**一坐把貼身的外衣拿走,不知哪變來的大毛衣,直接套到她頭上,鬆鬆垮垮的一下就穿上了,還很柔軟暖和。

外套也準備好了,駝色,和毛衣一個色係,他的。

今天他一身黑,西裝格外考究,很正式。

靠在他身上下樓,一樓桌邊誰也沒正眼看他們,好像約定好了。上車時,他在胸口墊了墊子才係上安全帶。一路上,車速都很慢。

到了警局,抱進抱出,從始至終沒開口的機會。他帶著去過好幾個房間,見了幾個人,一直是他在說,她安靜聽。其實什麽都不需要她做,隻要抱杯熱飲在外麵等他。

在很高的樓層,和被抓來時待的地方不一樣。走廊上來來去去的人,不管著不著警服,都是有頭有臉的樣子,沒有外勤那裏魚龍混雜的感覺。

門開時,看著高級警司模樣的人和他一起出來,誠摯的握手交談,之後交了個信封到他手上。他很快告辭,抱起她走在樓道裏,經過的人都在看他們。

靠到他懷裏,覺得又丟臉了。一路開回飯店,也總不自在的把頭扭到窗外。

飯店生意忙碌起來,他們沒在門口過多停留,趕緊上樓。許是一路坐車累了,上了沒幾個台階就喘,想咳嗽。他在旁邊扶都不扶一下,邁著大步往上走,手裏緊緊攥著那個信封。

好不容易邁上二樓,靠著扶手想停下休息,他不由分說把口袋塞過來,還沒搞明白狀況,身上發飄失去平衡,瞬間被攔腰抱起來。

回房的幾十步路,有他抱著,自己懷揣恥辱的罪證。回到房間一起坐在床邊打開,正急著銷毀證據的手被牢牢抓住。

“不許撕!留著!”不怒不威,卻是深不可測。拿起她在警局照得特大正麵照仔細端詳,也和現在一樣滿心愧疚,一臉殺身難成仁的悔恨。

這樣的她,能改嗎?以後再闖禍怎麽辦!

“真的隻有這些了?”還是不放心,湊過來看。

“我們都有外交豁免權,即使出問題也要交領館處理,就這些,你是個從犯,警方也沒給你主犯那樣的待遇。”

“主犯什麽待遇?”

“這個,你不需要知道。”

“那,那幾個孩子……”還要追問,被堅實的胸口堵了回去。

把照片放到一邊,拿出十足的上司架勢,輕輕一推就躺到**,“以後還敢不敢!”

“不……不敢了!”為了表決心,雙手作發誓狀,“再也不敢了!”

像個對他投降的邋遢兵,乖乖高舉雙手,駝色的大.16.\\m 1|6|官方招牌**四菜一躺上傳

外套配上略顯蒼白的稚嫩表情,惹人憐愛。也沒多想,泰山壓頂親了上去,暫且先小罰一下吧。

也不是第一次了,這回閉上了眼睛,腦子裏數著小綿羊。他的肺活量真好,結束時她喘得厲害,說話像是在哭。

“參讚……能把照……片給……我嗎?”真心懇求,眼睛一眨一眨的博取同情。那張案犯般的大頭像,爸媽知道肯定要出人命的,家門不幸啊!

看她平息後躺在那扮可憐,俯身輕啄了一下,“能……”起身,警告的又看了一眼,“才怪!”

該給她準備藥去了,關門聲,**一掃而空的資料。

讓他抓到把柄了!唉!

摸著還熱熱的唇,埋到衣袖裏。閉上眼睛,嗅覺又靈敏起來。

那裏,也是他的味道……逾越節假期第四天,她還在養病,一早,兩輛黑轎車停在飯店門口,讓下樓上車,那天很晚才回來,隻簡單收拾了東西,又匆匆上車離開。

下樓時看了眼天放明放,沒來得及說太多,隻囑咐好好照顧她。

這一天,莊非都在**靜養,看看小說,聽聽音樂。他給的CD很好聽,反而是又又寄來的小說,不那麽上心了。

自己正在經曆感情,別人的,就顯得不再重要。

受傷前後親密的舉動,這兩天反反複複思考了好多次,一定是非常喜歡了,他才會那麽做,自己才會願意他那麽做。想見他,可惜一天都不在。

第二天的早餐是雅麗送的,進門就告訴她讓去了貝魯特,短時間不回來。那頓飯,幾乎原樣端了出去,她吃得很少,下地走動的不多,偶爾趴在門邊,偷偷看看他的房間。緊緊閉合的門扉,鐵定的事實。

朝綱來過,牧也進來看她,但大家臉上都沒什麽喜色,略略說說也就走了。晚上躺在**,看著還擺在枕邊的毛衣。大衣他穿走了,毛衣是為了她方便特意留下的。

把手機翻出來,放到毛衣下麵。又晃晃腕上的小鈴鐺,好像兩個人在說話似的。

傷筋動骨一百天,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好。可他不言不語的這一走,反而希望慢點好,最好他回來時還疼著。

睡下也這麽想著,第二天傍晚莫名上了使館派來的車,還在這麽想。

雅麗幫著提了一小包行李放在車後,她坐了進去,按天放的話,使館接她回去養病。想到傷勢可能耽誤了任務,又覺得得趕緊恢複報效國家,所以一路上都挺安靜踏實。

路上睡了一會兒,司機是生人,一言不發。獨自靠在空空的後座上,有些涼。窗外掠過的景色很快,要落日了。公路在沙地上延展,星羅棋布的定居點,在暮色裏分不清屬於哪一方。

接近目的地時天已經完全黑了,燈光漸次,並不繁華。覺得和印象裏的特拉維夫不太一樣,車停的地方也不是使館門口,沒有熟悉的旗杆,小樓,撲麵的風裏,反而有淡淡的腥味。

“這是哪兒?”扶著車門站直,麵前是簡單的猶太居民區,因為節日裏,好多家門口還染著羊血的殘紅。

司機提著行李走到旁邊,“走吧。”

上一步拿過自己的小口袋抱在胸前,跟著他往一幢小樓走。雖然有些吃力,但是挺堅強的,到二樓的平台,過了一會兒呼吸才平穩下來。司機遞上來鑰匙,指著不遠的一扇鐵門。

“這是哪兒!”胸口又疼了,計算著開車的時間,應該比特拉維夫要遠很多。

“海法。”冷冰冰兩個字,並不準備久留,轉身下樓,留她一個人站在原地。很快,聽見車子駛走的聲音。

海法,曾經屬於巴勒斯坦的海法,地中海邊的海法?為什麽把她送到這兒?不是回使館養傷嗎?這,又是誰的決定?

走過去開門,有些年代的舊鎖,費了一番力氣。

老公寓,剛剛打開電燈來不及看清,屋裏又漆黑一片。一閃一滅的頂燈燈泡,應該是失修壞掉了。無計可施,目前還算是半個殘廢,隻好認命的躺在陌生的房間裏,沒敢碰床,就依在沙發邊。

拿出手機,搖搖晃晃的小瓷貓,那件毛衣留在耶路撒冷沒帶來,現在也是孤零零的吧。想著幾天前還那麽親密的一處,現在卻天各一方,有些感傷,但也還好並不想哭,可能還是累了。

閉上眼睛,計算著日子,再過幾天就要開學了,不知道Blum的事會不會耽誤。更重要,不知道遠在黎巴嫩的那個人,好不好……半夜醒過來,身上覺得冷,不得不爬到**,躺下不久又睡了。第二天睜眼,天已經大亮,才有機會認真打量這民居。

簡單整齊,屋角有個祈禱用的小神龕,落著灰塵的家具,應該很久沒人住了。坐起來有些咳嗽,還是第一次一個人在陌生地方,開門前心裏敲了陣小鼓,告訴自己要勇敢。

敞門,撲麵的海風,淡淡的腥味。放眼望去,很深的藍。遠處有港口碼頭,就著地勢發覺在靠海很近的山腰,也許就是海法有名的卡爾梅勒山吧。天氣比耶路撒冷暖,但濕氣重些嗓子不舒服。

一天沒出門,下山不方便,隻去街上買了些簡單的食品,換了個燈泡。

可一個人吃飯不香,同層的另一扇門像是沒人住,連個像樣的鄰居也沒碰到。就抱著飯碗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一個個頻道換。晚間的時候,又看了幾次手機,什麽也沒有。睡下以後,咳得不重了,但是胸口依然疼。

因為安息日又來了不能出門,一直自己傻坐著,聽見走廊有動靜才向外張望。

幾個穿著黑袍的猶太女人,蒙著頭巾,後麵是留著傳統發型的猶太牧師。

同層的門開了,魚貫而入,又撞上。

站累了就回到沙發上坐著,仔細聽隔壁的聲音。老房子隔音並不好,像是很多人在說話,應該是祈禱吧,剛剛見到的許是彌撒隊伍。很多猶太定居點都有聚眾祈禱的地方,有些是宣揚秘密教義的。

想著在國內時認識的猶太朋友,都很開放隨和,相比剛剛看到的,還是生活在幾千年痛苦裏的極端教徒,好像耶穌釘在十字架上受難的一幕不斷重複。

剛這麽想,隔壁啊的一聲慘叫,下了一跳,起身太猛,扶著沙發咳嗽起來,胸口振得很疼。

躺下休息,依然聽著隔壁的聲響,還是絮絮不止的,可也不真切,傍晚前還是魚貫而出,落鎖的聲音,一切歸於平靜。

來這剛兩天,就不喜歡了,甚至害怕。

晚上睡著耳邊也老有那聲慘叫,屋裏隻有自己,也許,這幢樓裏也隻有自己。聞著淡淡的腥味,不知道是海還是別的。自己嚇自己,結果夜裏醒了好幾次,天還不亮,就燒起來了。

不是第一次發燒了,但卻是第一次生病沒有人在旁邊。骨折那天,他回來就帶著去醫院,又照顧了好久,所以從沒絕望過。不像現在,慘遭遺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在家的時候,不是健康寶寶,可也是爸爸疼媽媽愛的,每次生病忙前忙後。海法離大家那麽遙遠,誰會來管她?越想越憂慮,也悲觀起來,房間變成了牢籠。

本來是來養病的,結果反而添了病,陌生的環境,總覺得隔壁發生過什麽,而這座老樓裏隱藏了太多神秘。身體本就不舒服,身邊冷冷清清,不斷積累的情緒終於再也忍不下去。

把能開的燈都開著,獨自縮在被子裏,不管會不會違反紀律,不管是不是有人監聽檢查,找到他的電話就撥了過去。

燒得暈暈乎乎的,大半夜,一次次打,好久都沒人接,著急得手都發抖,呼吸一亂胸悶得厲害。播通了,即使沒人也不舍得掛斷,就貼在耳邊等著。希望能聽見熟悉的聲音,哪怕,哪怕是批她、罵她一下。好幾次,就這麽打著等著,睡了又醒。

使館為什麽會安排她來這兒?是療養嗎?還是處罰?渾身燙得厲害,勉強爬起來把所有的衣服都穿上。以為能出汗就退燒了,要不連個買藥的人都沒有。

天快亮了,坐起身懵懂懂得看著窗外,打了那麽久都沒人,他是忙公事還是不管她了?無計可施,隻好給飯店撥,阮家兄弟應該已經起來張羅早餐了。本該是開學的日子,卻一個人孤零零被放到這兒,無家可歸,想著想著更傷心了。

電話終於通了,是明放的聲音。

“喂……”

“莊非啊,在使館休息的好嗎?不著急回來,好利落再說。”

一時不知道拿什麽話接,咳了兩聲。

“明放叔叔,參讚回去了嗎?Iz去學校了嗎?”

“不用擔心,都很好。”

“參讚在嗎?”

“我……去照顧生意了,你好好養病。”

很唐突就掛斷了,一片嘟嘟的忙音。看著手機,甚至有點不敢相信。真是難過了,趴在枕頭上掉了會兒金豆兒。是不是他設計這麽罰她的,因為她進警局的事?

被遺棄了,丟在半山腰異教的鬼屋裏。揉著眼睛還要小心身上的傷,坐在床頭裹著被子,越想越害怕,劈哩啪啦,衣服前襟都哭濕了。

身上一陣冷一陣熱,這次是真的要死了,孤獨一人死了都沒人知道。勉強舉著電話又打給他,竟然已經關機了。聽著希伯來語的語音提示,好久都愣愣的,然後很生氣很絕然的把手機放到床邊,不去看了。

看著屋頂,那盞自己換過燈泡的頂燈。站在椅子上,當時忍著胸前的疼,俯視整個小屋,表揚自己勇敢很能幹,胸口那麽疼還操持這些。

可現在呢,想爸爸了,也想媽媽,揉揉眼睛,特別委屈。不明白大家為什麽都不管她了?!癱在**,等著天亮了才又睡了會兒。

到了下午,有點燒傻了,熱得踹開被子,穿著睡衣扶著牆在屋裏走,然後又回到床邊拿起手機坐在沙發上,覺得他會給她打電話,也許半夜他也睡了,上午他有公事,過一會兒他會打了,那兩天他總是很上心的樣子。

門上有聲音的時候,正在回憶逾越節裏的事,他說的話,他的親吻,還有他離開了。

咚咚的響了一會兒,開始覺得是幻聽,過了一會兒才知道是敲門。第一直覺是害怕,想到聽過的那聲慘叫,縮在沙發裏不敢動,門敲了好一陣,停下以為沒人的時候,猛然又響了起來。

走路都打晃,天旋地轉。勉強貼在門板上,側耳聽外麵的聲音。如果是異教徒,那……那……那怎麽辦?什麽也聽不見,隻有自己呼嚕呼嚕紊亂的呼吸,想咳嗽又要忍著,臉漲得通紅。

敲門聲又靜下去了,樓道裏沒有動靜,握著把手,手心裏密密的汗,後背有嗖嗖的涼風,下了半天決心,才輕輕開了鎖。

又是那樣的腥味,撲麵而來。看不見藍,眼前一片黑蒙蒙的影子,把景色全擋住了。抬頭沒瞅太真切,因為那熟悉的駝色就撲了上去。那是他的毛衣,他喜歡的顏色。

“你怎麽去貝魯特……嗚嗚嗚……我不想待這兒了!我想回耶路撒冷……嗚,我不養傷了,我錯了,我以後再不打架了,回去罰我吧,讓我回去吧!”又哭又咳,抱著他的腰,不依不饒的求。

靠在他身上,手圈得緊緊的,外衣質地柔軟,胸口溫暖。背上有些發涼,氣息也不暢快,可還是開心起來。背上是他拍了拍,溫暖的想閉上眼睛了。

“現在不能回去!” 頭頂傳來聲音。

燒到燥熱,可心裏還算清醒,被陌生的低沉嗓音一激,嚇得全身哆嗦,鬆開手想逃開,竟然完全沒勁了。腳下發軟,胸口疼的突突跳。勉強抬頭,看著那張靠近的模糊麵孔,像他,可不是他。

來人又近了幾分,抬起了一隻手。

駭人的窒息,氣提不上來,尖叫都卡在嗓子裏。隻覺得眼前發黑,下一刻就愣愣的倒了下去。

……抄手把她的身子撈起來,看著懸在臂上的那張通紅的臉孔,應該和亦詩相仿的年紀吧。亂亂的卷發蓋在額上,伸手隻摸了一下,孔謙不禁皺眉。

以為對弟弟已經太了解,現在才發現自己錯了。

她燒得很燙,呼吸裏還有明可辨析的雜亂聲音。本來隻想見見當事的另一方,沒想到卻碰到這麽個病著的小女孩。

準備好的一肚子說教都派不上用場,隻能先把她放回**,趕緊到門邊打電話聯係。

不生氣是假的,聲音壓得很低。

這次讓是真的惹麻煩了!

聯係了使館的朋友,交代了事情。後來,一直陪在醫院裏,直到不得不離開。

臨上飛機,又給醫院打了電話。離開的時候,慎重的把她交給了使館交接的同誌。讓還在國外,孔謙能做的也隻有這些。

當時以為隻是發燒,到了醫院才知道莊非的情況比想象嚴重,馬上給她上了呼吸機,緩解肺部的壓力,減輕肋骨骨折和胸膜發炎的症狀。

看著她的片子,醫生搖搖頭,本來並不嚴重的情況,被耽誤了。聽那樣的話,以為沒救了,嚇了一身汗。後來才知道,胸膜炎是頑症,容易反複。年紀輕輕好動,染上就不易好徹底。

推出檢查室人很快進了病房,也沒醒過,就一直昏睡著,想問什麽也問不出來。

海法醫院的大夫很快拿到了她在耶路撒冷就診時的病例,從哈達薩電傳過來的,竟然還有她斷骨時照的一組片子。

第一流的醫院確實是第一流的。但也是看到片子的一刻才恍然,他們的事情應該是那次看診暴露的,至於具體怎麽傳到使館的,現在說不太清楚。哈達薩提供的信息,讓使用過外交護照,但病人卻是他的太太。

他一個未婚大男人,哪來的太太!明明可以說實話的,不知當時為什麽如此魯莽。至於和這個小翻譯的關係,不言自喻!

使館方麵正在派人過來,握著手機站在走廊裏,孔謙一直等著特拉維夫的電話。事情至今還連貫不起來,也弄不清前因後果,但外交人員逾越工作關係,肯定是駐外的大忌。

本來陪父母在埃及度假,讓提前離開,幾天後在電話裏聽到他的聲音,竟然焦慮不安,不像熟悉的弟弟。其實母親早有了些微詞,一家一年聚不了一次,可外事麵前,家事算不得什麽,隻好讓他走。

直覺還有隱情,卻不好強留,現在想來肯定是為了小翻譯。她,叫莊非吧,名字還是從朋友嘴裏聽來的。也許使館早是盡人皆知了。

匆匆一麵,她撲進懷裏哭的樣子,已經擺明了兩個人關係不尋常。至於那孩子,是涉世未深的樣子,不算讓喜歡的類型。

父親還不知道,知道了勢必大發雷霆,好在埃及的假期已經結束,昨天親自送他們上了返回南美的航班。

不是父母離開,也沒時間趕過來一探究竟,自己的輪休很快要結束,還要盡快趕回北歐,亦詩還在那裏。

事情也是巧,本想打給讓囑咐些事情,沒聯係上就拜托特拉維夫使館的朋友,怎想電話裏竟然得知了這樣驚人的消息。接著就是讓的電話,別的不提,就是讓他去海法看一個人。

憑他的經驗閱曆,無論如何不該犯這樣的錯。女朋友不是不能有,但絕對不能是身邊同事,這是外事人員最起碼的操守。

讓還不知道她在海法病倒的事,使館的意思是不告訴他,隻說一切都順利,穩住黎巴嫩那邊的工作。但暫時分開隻是權宜之計,並不能最終解決問題。

尤其使館處理莊非的方式匪夷所思,怎麽也想不到會把她一個人送到海法廢棄的工作站。整個半山腰如今都住著避世的極端猶太教徒,生活環境比別處都要艱苦。剛剛匆匆一瞥,也知道她一個人這兩天過的不好。

現在看來,是來對了,否則問題會更大。駐耶路撒冷的工作性質特殊,不能有一點閃失,當年的經驗教訓已經夠慘重了。

這兩個孩子太傻,即使有了感情,也該隱忍克製。尤其是讓,人已經到了貝魯特,停火協議如火如荼,還有時間指派他來看她。

病房門開了,和主治醫師在走廊裏說不上幾句,電話突然響起來。本以為是使館派來海法接手事情的同誌,接起卻是讓的聲音,口氣很急。

“哥,莊非是不是出事了!”

“貝魯特和談的事順利嗎?估計派你過去一時回不來了。”

“哥!先別說別的,見到莊非了嗎!”

“爸媽已經回南美了,我明天的飛機,你給媽打個電話吧,她還在生氣。”

“我……”

那頭慢慢冷卻下來,看著醫生走遠孔謙才緩緩張口。

“讓,好好在貝魯特把協議忙完,她挺好的。”醫生進了病房,回過身看著窗外不遠處的海灘,有人照料這裏是養傷的好地方,現在這樣的境況,也隻能先分開他們,冷處理一下。

“她骨折好點沒,海法怎麽樣!公使說我來貝魯特了就……”

“讓,外交無小事,工作是工作,她,現在是你的同事,所有事情使館會安排的。”

沒有說話,很久隻能聽見規律的呼吸聲,那是他在冷靜時慣用的方式,沉默不語。

“讓,現在可能整個使館都知道了你們的關係,雖然還沒公開,但是有不少人的心領神會了。這對你們倆都沒好處,趁著事情沒有鬧大之前,分開一陣,讓風波平息下去。如果你不想被提前遣調回國的話,必須聽我的!”

“使館怎麽會?”

“做好貝魯特的事,其他先不要管。宋伯伯在那邊,會照應。”

大局前麵,不得不低頭,即使再不甘心,大哥說的也是對的。

“哥,她怎麽樣了!”

自小很少服輸低頭,這時卻不再獨斷,聽起來反而像是懇求。

“睡了。”

不忍心騙,就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讓在另一頭也不接話,隻是又沉默了。

掛斷電話,孔謙一個人站在窗邊,望著一片無盡的海,無邊的藍。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麽,有沒有對著琴譜發呆,或是在窗上凝著的霧氣裏,勾勒某個名字。

也許她哭了,也或許,她是笑著。

“想想亦詩也許你就懂了。”

“哥……我喜歡她……非常非常喜歡……”

黎巴嫩真主黨武裝和政府談判停火協議,每次一談就是一年半載,這也不是第一次見了。在貝魯特的工作放不下,可心裏還惦記別的事。

坐在辦公桌邊,五月了,窗外已經微微熱。外套搭在椅子邊,袖口翻起,手邊公文很多,拿著筆批批改改。從來對阿拉伯語得心應手,這時卻無端皺起了眉頭。

刻板的條款讀太久了。更重要,太久沒見她了。

她到那裏三個星期後,聽說回了特拉維夫,又過了半個月,才回了耶路撒冷。因為對公使保證過,大哥也勸了幾次,所以隻能強忍著衝動,在貝魯特一待就是近兩個月。

“參讚,這是今天的會談紀要,沒有什麽實質性的進展,關鍵問題還是拉鋸中。”駐黎巴嫩使館的高級翻譯以前在國內就很熟悉,派到這裏也是好幾年沒回國了。

“知道了,放這兒我一會兒就看。這麽談下去,今年你也回不去了吧。”

高翻笑笑,也是無奈。

“按理駐外是可以攜帶家屬的,但戰火紛飛的地方,家人來了反而更不安心,不如留在國內平平安安才好。爭取吧,談不談得完,報告打打上去了,明天春節爭取回去團圓一下。”

他退出去了,他的話還在耳邊。她現在就在戰火紛飛的地方,而且是最危險的地方。越想越覺得記掛,看著會議紀要再難專心。

當時走得匆忙,那天早上被公使的車帶走,條例規定搬出來一堆。他們的關係本來可以含混過去,但是哈達薩的報告拿在公使手上。太太是他說的,病曆怎麽到使館的?再回去就是拿東西,人被直接派來了貝魯特。

都沒有見上最後一麵,告個別。病好徹底了嗎?

兩個月不見,甚至連最基本的聯係也一點沒有,因為隻是工作關係,他沒有立場主動聯係她。就是打給明放他們,話裏也盡量回避。

畢竟公使允諾過隻要黎巴嫩的事情結束後,調整好狀態,還讓他回耶路撒冷。那邊的事情要緊,把他牽製在這兒無非是公使他們的權益之計,可有用嗎!

冷靜想過了,也做了決定。

表麵上,一心一意的忙著工作,對她不聞不問,就是牧和朝綱言談間說些消息,也當成平素的事,不掛在心上。他從來沒問過有關她的事,一句都沒問過。

可心裏一直很著急,想早點回去。每次聽了有關她的隻言片語,反而更想見上一麵。尤其是她病好了,已經回去上課,Iz每天都跟著,他還是不放心。

雖然沒再草率的去結識Blum,就像個學生一樣念念書。但他就是放不下心,她常常闖禍讓自己受傷,又不懂得量力而行。傷筋動骨一百天,現在也許肋骨還沒好利落。

莊非回來,熱鬧了不少,小丫頭就是恢複快,已經活蹦亂跳了。

至少,明放電話裏這麽說過。

也許是傷恢複的比較慢,回去上學的時間比他預想晚了好多。書不知道讀得怎樣了,記起課本上她畫的小花貓,想揉揉亂亂的小發卷,看著她撒嬌或是哭泣的樣子,從來不覺得對一個人會有這樣的感覺,而現在這樣的感覺揮之不去。

但隻能忍,手邊的工作忙得停不下來,也不想讓自己停,停了,會擔心她。生病時虛弱蒼白,從椅子上摔下來磕破頭,在街上伸張正義被打傷骨折,沒人在身邊約束,但願她不會有事。

她沒有給他再來過電話,手機裏那幾個沒有接到的來電就是最後一點消息。不知那時她怎麽了,從半夜一連打到天亮,可惜,他一個都沒有接到。

哥不肯明說,隻說她在海法一切都好,也隻好相信。

相比之下,海法確實比耶路撒冷適合休養,也安全很多。隻是不知那邊有沒有人好好照顧她,她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日子怎麽過來的。

好在現在回耶路撒冷了,有天放明放……門上突然有敲門聲,推門進來的竟然是駐黎使館大使。放下手裏的文件趕緊過去。

“大使!”

“沒外人,叫伯伯就行。”

大使在領事部辦公室坐下,看著讓辦公桌上堆得滿滿的文件。“讓,和談一直談不下來,你準備怎麽辦?”

“宋伯伯,不瞞您,我還是想回耶路撒冷,畢竟那裏的工作很緊迫,真主黨武裝停火問題,於我們沒有太大利害關係。”

“怎麽,在黎巴嫩留不下去了?”

“也不是,看工作需要。哪裏更需要我,我就去哪。”

頗為認可的點點頭,大使起身走到他身邊,“讓,回去吧,那邊確實更需要你。”

比較激動,手邊的報告差點碰到地上。雖然是自小熟識的父親戰友,但是畢竟是上司,覺得稍有失態,趕緊撿起報告穩住情緒。

“我已經和李大使通過電話了。目前使館高級翻譯、領事部都不缺人手,有你在自然好,但你不在工作也能正常開展。和談還要耗很久,不想把你這樣的有用人才耽擱在這兒。還是回去吧,趕緊把著急的事辦了。外交人員條例記住就好!”

沒有把喜悅表露絲毫,隻是像以往接受命令那樣鄭重點頭,依然坐在辦公桌前拿起文件批改。

大使離開後,才把東西推倒一邊。翻抽屜想收拾東西,收到一半,又想到什麽停下來靠在桌邊,到書櫃裏拿出厚厚一本文件夾。

翻出外交人員條例,一字一句讀,其實早背熟了,隻是再看,感覺又不一樣。

指著最讓自己忌諱的那些句子,規定是規定,字字推敲過,分外嚴謹。他也曾這樣的考過她。可現在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