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的四季

看過瑪戈皇後嗎

“?”

印象是個朦朧的血腥故事,搖搖頭。

“應該看看,人的心裏就是那樣,雖然故事發生的地點不同。”望著身外的草坪,Blum笑了,“有些人習慣了這裏的生活,有些人時時生活在恐懼裏,當然,也有些人很狂熱很投入,也很極端。”

“那你呢?”喝了口薄荷茶,看著她的側臉,沒想到會談的深入了。

“我?也許是第一種吧。在這裏久了慢慢習慣,不覺得特別害怕。你呢Zu?”

“我?還沒習慣吧,常常覺得可怕。那麽多無辜的人死了。”想到清真寺那晚,心裏還是後怕。

“下次借你看瑪戈皇後,fr Hz還為電影唱了一首歌呢!”

突然轉到輕鬆的話題,也跟著放鬆起來,吃完東西,一起離開服務中心,如果是平時,會各自離開,今天也許她的興致好,竟然一路談著往校園的小樹叢走。

估計她的保鏢在遠遠的地方跟著,走過赫茨爾的雕像停下來,Blum望著遠處的大理石會堂,靜靜的不說話。

“想什麽?”

“會堂的外牆,看起來很像西牆。”

“所以呢?”

“想去老城了。”

“去那兒做什麽!”心裏有不好的預感,這不是好提議。

“不做什麽,隻是想看看哭牆。”她說的自然,繼續往樹林邊緣走,還是下午課時間,校園裏學生並不多。“Zu,你去過老城嗎?”

“沒……還沒,不敢一個人去,聽說很危險。”撒謊並不得心應手,不過後麵的話是真的。

“才不會,那是我們的家。”Blum指著赫茨爾的雕像,“赫胥黎寫的那個烏托邦是給我們的,耶路撒冷就該是那樣,所以才叫和平之城。可惜,總有人占在你的家裏。赫茨爾看不到,好多好多先人都沒看到。可現在我能,哭牆就在那兒,那是聖殿的一角。不是猶太人不會懂的,哪怕隻是遠遠看一眼西牆,也會覺得心裏踏實,離祖先很近了。”

“也許吧,哭牆一定很美。”想找個其它話題,又不知道說什麽。

“一起去吧!”Blum眼睛裏閃過異樣的光芒。

太突兀了,來不及思考,“呃……有時間吧。”

歎氣,她看著敗興起來,“你不知道,我不能隨便去,平時都沒有時間。”

“為什麽?”這麽問著,總覺得她的保鏢還在周圍虎視眈眈,背後沒長眼睛,也被盯得發毛。剛要觀察一下形勢,手臂突然被抓緊。

呃?嗯!

瞬間被扯著往樹林方向跑,Blum的步子很急,不再是平時安靜淡漠的樣子,烏黑的發辮甩在身後,一臉興奮。她……她要做什麽!

氣喘籲籲,兩個人在樹林裏停下,她四處環顧,之後又拉著莊非換了方向。

“幹什麽?Blum,要去哪!”

“哭牆!”

不給任何猶豫的時間,這樣被一路扯著東拐西拐,出了校門。鑽進出租車直接報了地名,Blum顯然很興奮,躍躍欲試的望著窗外,倒是莊非,擔憂的抓著書包。手機在口袋裏,想給他打個電話,沒有機會。

“我爸爸時時派人跟著我,哪也去不了,就現在一起去吧!Zu。”像是同齡女孩一同逛街的邀約,不知道答應會不會太草率,可人已經在車上,顯然也沒有退路了。

第一次在沒有他的情況下接近老城。Blum顯得駕輕就熟,拉著她穿過大馬士革門進入地下教堂,沿著陰冷的走廊到盡頭,又從出口上到廣場,排到女賓的隊伍後麵。

因為太多意外,走到大衛星前還在掂量該不該馬上給他打電話。士兵已經端著槍站在麵前,摸了摸兜,硬著頭皮被拉到哭牆麵前。

單獨行動原來是莫大的考驗,禱告的時間並不長,Blum很虔誠,莊非始終在分心觀察四周,怕有危險,惶恐不安。

懺悔結束,走出廣場,兩個人一路沒說話,Blum垂著頭不知道想什麽。

不知不覺到了一條石板鋪成的老路上,迎麵有一隊教士,身後有些遊客模樣的人。避讓路,聽到身邊人解釋,才知道這是苦路,耶路受難走過的地方。

看他們停在教堂門邊,門框上帶血的痕跡,不好的感覺又來了。

天不早了,著急想回飯店,如果朝綱發現她失蹤的話,一定會有麻煩。

兩個人沿著小路一直往前走,也弄不清是不是出城的方向。石板光滑潮濕,是千年前一條通往死亡的路。想著這些覺得不吉利,拉著Blum的手小跑起來。心裏默念,快些離開,這個下午,快點結束!

……手機摔出了好遠,伸直了手夠不到。他說過出事要按第一個鍵,可太晚了。

身子已經動不了,不敢呼吸,手指摳在石板的夾縫裏,想叫人,竟然發不出聲音。

胸前可怕的疼痛,比在巷子裏受傷時疼上很多倍。

眼前一片模糊,有樹,大理石的房子,還有很藍很藍的一道天。

這裏是哪裏?身邊躺的是誰?

看不清,想叫Blum的名字。

伴著那個字,血突然從嘴角湧出來。

讓,快來!

讓,快……讓……最先發現莊非不見的人是Iz。他本來就在服務中心一層,等著她從樓上下來。

之前看著Blum上去了,想著也許碰麵要聊一會兒。在角落找了個座位,盯著樓梯。

有個外國學生上前問路,隻是轉眼的功夫,還回到老座位等。可她一直沒下來,到了放學時間,Iz有些沉不住氣,跑到二樓看了一圈兒。

這才發現她並不在樓上。服務中心進進出出的學生很多。問過樓下店鋪的老板,也沒注意過。

整個服務中心轉了個遍,她不在,Blum也不在。幫忙查看的學生從洗手間裏出來,搖搖頭,Iz一下子急了。

朝綱和秦牧幾乎是同時到的,三個人分頭在校園裏找,一邊給她打電話,一直沒有人接。這幾天讓都是早晨回特拉維夫開會,要到晚上才會回來。朝綱主張先不要告訴他。

再打回飯店,天放明放也沒見到人,停了生意,先派雅麗和mir過來幫忙。

天黑前,尋找範圍擴大到學校周邊,五個人在校門口碰.16.\\m 1|6|官方招牌**四菜一躺上傳

了下頭,她平時常去的書店,喝咖啡的地方,周邊的景點,能想到的都去了。

“莊非不敢隨便出去,上次也是讓帶著她去郊外找你。”大家沒辦法,留雅麗在學校周圍,其他人回了飯店。

掛著停業的大廳裏,天放明放放下手裏的事兒一起商量辦法。分析來分析去,她可能和Blum一起去了哪,就在Iz去指路的那段時間。

“得馬上通知參讚。”mir最緊張,畢竟局勢變幻莫測,Blum又是身份那麽特殊的人。

“先等等,他正在使館開會。還是先跟安全局聯係,查那部手機的位置!”牧和朝綱想到了一起,每個人身上的手機都可以定位,短時間她不可能離開耶路撒冷。

半個小時對方有了回複,位置在老城裏,準確的位置還要實地去找……幾個人交換了下眼神,大廳縈繞著說不出的沉重。朝綱和Iz一起去了,Iz回來時,一個人進門。

“Zu人呢?”mir跑過去拉問,看他從口袋裏拿出了手機,吊綴上是隻小貓,咪咪的笑著,就像平時的Zu。那是她的手機,雖然用的很少,但時時帶在身上。

“在苦路上找到的,離路盡頭那家旅館很近,但巷子很窄,也沒什麽人家。朝綱還留在那兒挨家挨戶的找。”

“下午老城有什麽情況嗎?”

“目前不清楚,至少查問過的人都不知道。”Iz挫敗的回到位子上,這是他的失職,尤其在Blum出現之後,莊非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手機回來了,什麽線索也沒有。天放讓牧和Iz回老城繼續幫著找人,安排明放去學校附近接應雅麗,部署好才走到櫃台拿起了電話。

讓正從公使的辦公室裏出來,開了一天會,準備坐車回耶路撒冷。每年的雙邊經貿會談開始前,總要忙碌一陣,估計回去還要加班。

因為工作的緣故,最近兩個人一點獨處的機會都沒有,好在朝綱照應著。

站在使館的院裏,看著幾個和莊非同時調過來的年輕人從身邊經過,打了個招呼。轉眼來了快半年了,雖然任務的進展很小,但比起他們,非非的進步真的很不容易。

想著她,大步往門口走,想早些回去。

剛準備開車門,手機響了。

是飯店對使館的專用號碼,如果沒有什麽急事,天放很少用這個號碼。接起時,剛剛放鬆一些的心情又進入工作狀態。

“喂,我。”

“讓,馬上回來。”

“怎麽?”不知為什麽,聽天放口氣沉重會想到她,上次也是不在的時候摔到了肋骨,不尤擔心起來。

“馬上回來,小心開車。”

“到底什麽事!”鑰匙握在手裏,身體緊張起來。

另一邊頓了好一會兒,“讓,莊非……出了些事。”

當清脆的一聲,鑰匙掉到地上。好半天才意識到彎下身去撿,看著那隻傻笑的小母貓,握得死緊。

“什麽事,說清楚!”

坐進駕駛座,聽著天放的敘述,臉色陰暗,手抓在放向盤上,扭曲變形。擔憂太強烈,反而是恐懼,而這種恐懼,比以往都要強烈。

“怎麽樣了?”

“目前……我說不好。”

“等我回去,繼續找!”

掛了電話疾馳上路,兩個小時的高速開了不到一個半小時。到飯店的時候,牧和朝綱還沒回來。

一屋子死氣沉沉,像是回到了四年前。揮不去的預感,看著角落裏安靜的雅麗和mir。

路上已經知道了情況,又確定了一次,學校方麵,看來希望並不大。

帶上回來報信的Iz馬上動身又回了舊城。路上聯係朝綱,在找到手機的地方會合。

到時天已經黑透,能看到遠處大衛塔的燈光。城裏的店鋪關了大半,零星分布的人家緊閉著大門。整個老城安靜異常,像是避世獨居的老人。

從廣場出來,上了苦難路。十四站的路程很熟悉,Iz一直把他引到路的盡頭,離每次出任務碰頭的小旅館很近的小巷裏。

石板路幽黑,巷子綿長,看不清周圍的情況。隱約能見到不遠處旅館外替代招牌的油燈,在熱風裏輕輕搖曳。

遠處有腳步聲,走進才看出是朝綱和牧。

“怎麽樣了?”

“Iz,得你去一下,我們碰見那個男孩,但是他不肯說。”

“什麽男孩?”

“手機不在路上,那一段沒有人住,是在再往前的院子裏從一個老太太那找到的,她說是她孫子在路上撿的。那孩子剛剛回來了。”

猶太男孩找到了,隻是八九歲的樣子,很怕羞,大大的眼睛裏都是恐懼。麵對幾個陌生人不肯說話,受了驚嚇,時刻警惕的躲在奶奶背後。

不管用什麽方法,他就是不肯說話。

對孩子不能用強,讓站在門邊,環顧著破舊的小屋。屋角的桌上擺著幹透的饢餅,老太太身上的披肩,已經脫線褪色了。

帶著大家到外麵,隻留下Iz繼續和孩子說。順著巷子走回老城繁華的地段,再營業的店鋪裏買了些吃的。

回來時,朝綱和牧依然守在門口,帶著吃的進到屋裏,放到孩子奶奶手裏,示意Iz也出去,讓祖孫倆吃些東西。

其實心裏比誰都急,但還要冷靜。嚇壞了孩子,不會更容易找到她。

四個男人,站在黑暗空曠的小巷裏,一籌莫展。

夜深了,隻留下Iz,安排其他人回去休息。靠在坑窪的大理石牆邊,聽著院子的動靜,想著最後一次見麵時她的樣子。

“對不起,是我太不小心。”Iz坐在石板路邊,垂著頭,看不清他的表情,聲音裏充滿悔恨。

讓沒說話,隻是把手伸進口袋裏,找到那隻拴在鑰匙扣上的小瓷貓。

後悔了,把她卷到整個任務裏。像是說給自己聽的,也像是要對她說。

“我錯了。”,之後又是長久的沉默。

就這樣在巷子裏站了整整一夜,黎明微弱的光線裏,忽然聽到門板有聲音。

Iz從夢裏驚醒,一下子站起身,讓微微閉了閉酸澀的眼睛,努力看清眼前的老婦人。她年邁的眼睛邊流露著同情和感激,也有吃驚和猶豫。

愣了一下,轉身又回到房裏。不一會兒,她帶著小男孩一起走到門口。

Iz剛要上前,被讓一把死死攔住。

那孩子手裏的,是莊非的書包……蹲下身,接過男孩手裏的書包,仔細端詳。熟悉的紋路,很淡雅的色彩,是她發第一個月薪水時買的。提著總是一甩一甩,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從巷子一端飛奔而來。

手指停在斷裂的肩帶處,心裏的不安加劇。粗暴猙獰的裂痕,橫過整個斷麵,一定是拚盡全力掙紮過。

再繼續,側麵的布紋裏,找到一兩滴已幹透的小血點兒。

“在哪兒撿到的?”Iz沉不住氣,聲音太急躁,把男孩嚇得退到老婦人身後不肯露臉。

及時製止,心裏已經亂了,必須鎮定下來。

“昨天的姐姐在哪兒,她還好嗎?”

聲音很緩,克製著不安,看著男孩探出頭,又躲了回去。

“不用怕,叔叔不會告訴別人。”說完,真的蹲在一邊等待。

婦人腿邊的小手終於慢慢移動,棕黑的眼睛,膽怯而不安,囁嚅的說出了一個名字。

身後的動作太猛,差點被門邊的大理石絆倒,Iz已經衝了出去,自己卻還在這裏,希望從孩子嘴裏得到更多線索。

“帶我去好嗎?”握緊斷裂處的織物,從手疼到心裏。

安靜的等待,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麽久,男孩終於肯從老婦人身後走出來。

垂著頭,躲避他的眼神,男孩拉著老人的手不時回下頭,向著巷子的盡頭走。路過那家每次碰頭的客棧,清晨的白日裏,街道依然寂靜無聲,那盞油燈熄滅了,幾個裹在黑袍中的陌生人匆匆而過。

又回到了苦路上,看著影影綽綽的黑色,似乎又走回受難的年代。擔憂,也第一次知道害怕的滋味。

Iz從巷尾匆匆跑回來,一臉挫敗搖了搖頭。

昨天已經找過太多次了,盲目隻會再一次失去目標,必須讓這孩子帶路。

跟在他身後,一步步接近巷子中段,一處取水的凹陷處,巷子在這裏分出了岔口,井後竟然有條細小的石板路,走不幾步,到了路的盡頭,一扇隻剩一半的大門。

男孩停下來,指了指門裏,再不說話,臉又埋到老人身後。

心提到嗓子眼,看了眼Iz。

走進大門,到處是大理石殘斷的痕跡,破舊的屋子一半被各種大紙盒占著,裏麵盛著應季的水果。一個十來歲的少年正把盒子從屋裏搬到院中間。

“請問,昨天下午,你見到一個亞洲女孩沒有,這麽高,短頭發。”Iz還沒走過去,男孩已經警惕的察覺,抱著箱子退了一大步。

看樣子,隻是個老城賣水果的普通少年,可眼睛裏又有種說不出的成熟,是家境使然嗎?

少年頓了下,低下頭繼續抬箱子。

“我們找到她的手機和書包了,隔壁巷子那個男孩給我們指的路,我是她的家人,隻想帶她回去,別的都不重要,不會找你麻煩的。”口氣很誠懇,希望他能相信。

少年終於停下來,放下手裏的箱子,拍拍塵土,抬起手開始比劃。